夜里街道上人不多,宛如幽灵一般的叶女穿过大街小巷,来到那日看到良人的酒肆,敲了敲门扉,拎着裙摆,优雅地来到掌柜面前,放下了一些钱银,问起了那日意外遇到的良人如今的情况。
“你可知道,他如今住在哪儿?”
掌柜的收下钱,痛快地说:“他家在城角,就是那几家农舍里最破的一家。”
叶女听到这顿了顿,“不应该……他爱赌吗?”
掌柜的像是很了解良人,“哎”了一声,道:“娘子误会了,那条癞皮狗不好酒色,也不沾赌。”他兴致勃勃地与叶女说:“娘子为何问起这人?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娘子知不知道城里周家的三郎?那混账仗着家里有钱,表兄又是朝廷官员,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提起不是恨得牙痒痒!而那条癞皮狗倒好,为了点钱没脸没皮,惯会阿谀奉承,平日里可没少帮着那周郎作恶!”
叶女听到这里,皱起眉毛,心中觉得古怪,又问:“他跟着周郎多久了?”
“没多久,”掌柜给叶女倒了杯水,说:“他家里穷,为了钱财什么都肯做,三年前还接了背人上山的差事。娘子应该也懂吧,这活儿是得的多,可是山路陡峭,时有危险发生,这不有日不慎摔了下来,腿就这么瘸了,瘸了之后他找了很多地方,可哪还有人愿意用他,之后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约在一年前,机遇巧合下,他遇见了周郎。周郎那时正在行恶,他却大声夸赞周郎,周郎被他夸得心花怒放,这才让他一个瘸子当了随从。”
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了酒肆。
掌柜的话在耳边一直回响。
叶女握着匕首,站在酒肆门前许久,像是丢了魂一样。
喜女最近走了好运,得了一个出手阔绰的新客,对方是东州刺史的佐官。因东州刺史没事时便来坐一坐,引得这位佐官也跟了过来,喜女这才有了拉人入房的机会。
这时雨势不减,望京还好,可附近的村庄却是有些隐患存在。
东州刺史自进了雨季便一直未曾好好休息,他一边防治水患,一边为了百姓的损伤暗暗苦恼。
佐官见他对着地貌图沉思,笑着给他送来了一杯茶,东州刺史接过茶,眉眼未动,只说了一句:“李尹啊。”
名叫李尹的佐官回头,又听东州刺史说:“最近朝中太子与三皇子各执己见,说的话过于高深,不是我们这些外臣管得了的,如今你我,治水为重。”
佐官李尹面色不变说:“那是自然,只不过……”
东州刺史抬起眼,想要听听他要说什么。
佐官李尹故作苦恼,说:“家中从京中传信过来,说是太子最近复宠,得了机会特意去了外家一次。而当年刺史您和您的老师帮着向家翻案,令太子舅舅被斩首。太子母族虽是自己选择了断尾自保,可若日后他们问这尾为何而断,我怕您讨不得好。”
他说得情深意切,像是真的在为东州刺史考虑,其实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说服东州刺史加入三皇子的阵营。毕竟这次灾情结束,东州刺史怕是会借着这次的功绩往上提提。而眼下朝中正好有个位置空缺,圣人怕也是在等他。
若他立功,上头的人自然而然就会拉他一把。
若他不成,也只是指出他能力有限,上头的人也没什么亏损。
这是一次极好的机遇。
而自灾情出现起,东州刺史的布置从未出过错,凑报呈上,也没有任何隐瞒偏差。
佐官李尹与三皇子之间有些关系,这点也是东州刺史近日得知的。而东州刺史为人正直,只愿意做个纯臣,所以眼下听李尹如此说,不愿掺和皇位之争的他没有搭话。
三日后
叶女和阿菊坐在门前,听着门口路过的人议论纷纷。
向滕夫人耳尖,捕捉到刺史两字,立刻抬起头向门口瞧去,扯着嗓子问叶女:“他们说什么呢!?”
叶女被她吓了一跳,按着胸口道:“他们说方才在下州,刺史和佐官吵了起来。”
“噔噔噔”的声音响起。
向滕夫人从楼梯上小跑下来,绷着脸问:“他们吵什么?”
叶女学着那些人所说的话:“王刺史令人分了河路,引向下州,说望京地处特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灾情出现。倒是邗徐两地,需要疏散人群。可那佐官却说刺史如此行事不对,说刺史怎可因与村落里的百姓有分歧,便要罔顾人命。他质问刺史,明明看出下州有隐患存在,为何不让百姓撤走。”
向滕夫人一惊,“然后呢?”
“刺史说佐官胡说,意在扰乱民心,所以训斥了佐官,命令百姓留在原地。”
叶女见向滕夫人神情恍惚,不懂她忧心何事。接着没过多久,向滕夫人悄悄从后门走了。
事情也巧的很。向滕夫人前脚走,佐官后脚就来了。只不过今日的佐官心情不好,面色阴沉,一来先叫了几壶酒。
喜女盯着他的脸色小心行事,酒过三巡,两人有说有笑,佐官喝的酩酊大醉,见天色暗了下来,点着手指说:“什么时辰了?”
喜女轻声回了一句,佐官听后点了点头,期待地说:“快到了。”
“什么到了?”
喜女又给他倒了杯酒,佐官拥着她,说:“那王刺史总是仗着自己官职高于我,对我指手画脚,我岂能忍他?”
他这话一出,喜女立刻知道这事自己最好不要听下去,所以她移开了眼睛,正想岔开这个话题,哪成想佐官不许,掐着她的脸,逼她听了下去。
李尹红着脸,吐字不清,话说得虽是含糊,但是意思清楚。
他说:“我心里有气啊,所以啊,我啊,找了两个人去扮下州刁民,故意找事,说上京告状,说他东州刺史失职!”他说到这里嘿嘿一笑:“其实我知道,下州根本不可能有灾情,除非有人毁了徐城防线。但我还是这么说了,因为我清楚,我这般说,那群村民必然心有不安。他们如今老实,是怕刺史,故而不敢随意走动。可这时若我的人去村里,带走他们,他们会为了稳妥,立刻与我的人离开村庄。到时,等他们走到吊桥那儿……我的人就会割断绳子,把他们扔下山崖,让人们误会这是王刺史做的。到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好啊……多好啊…………”
他说完这句,突然身体僵直,向后倒去,醉到不省人事。
而忽闻惊天秘密的喜女则是呆愣地坐在一旁,许久之后才猛地跑向自己的妆奁。
动作急躁,喜女拉出了最底下的隔层,数了数里面的钱,眼神有些飘忽,只念了一句与我无关。
不知为何,今夜叶女心烦气躁。她抱着阿菊坐在床上,阿菊睁着眼睛望向窗口,因为几日没见过宁修,有些不敢确定。
“阿姐,你说,宁大哥会回来吗?”
叶女张开嘴,话还没说,先是听到了砸门的声音。叶女和阿菊对视一眼,打开门一看是脸色惨白的喜女。
“有事吗?”叶女见她脸色难看,轻声问了一句。
喜女赤脚散发,疯疯癫癫地抱着妆奁站在叶女的门前,先是愣了许久,之后像是哪根筋搭错了,惊慌失措地说:“我就差二钱了!我就差二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