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前的两年,她不解,她困惑,她愤怒,她悲哀,她甚至觉得一定是自己哪里不好,所以她拼命去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但无论她做得多么出色,先帝永远只会给她一个凉凉的眼神。
那个眼神里不单只有冷漠,还有厌恶,以及戒备。
在这样的眼神里她终于明白,她的无宠将会持续一生。因为皇帝厌恶的是她姜家长女的身份,厌恶的是她身后的姜家。
早在大央还没有立国的时候,姜家就已经是平京城的一株参天大树,扎根有万丈之深。长久以来,平京朝代更迭,龙椅上已经数不清到底换了几种姓氏,只有姜家,永远屹立在京城,根深蒂固,永世不移。
后来姜家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姜炎,他助太/祖皇帝开创了大央。
太/祖不单给了姜家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爵,更留下遗旨,凡风氏皇帝必迎娶姜氏嫡女为后,用这种方式与姜家共享大央的河山。
姜家名义上是臣子,实际上对大央的掌控丝毫不弱于君王,史上甚至有好几代风氏君王受制于姜家,大央实际上成了姜家的大央。
先帝是在冷宫里长大的,前无帝王宠爱,后无母族助力,姜家在他的面前不异于一头猛兽,他终生都在抗拒自己会成为这头猛兽口中的食物,成为又一个风家的傀儡皇帝。
就好像风长天这样。
对于姜家来说,风长天真是一个完美的傀儡。他不通政务,生性跳脱,又粗枝大叶,对治国毫无兴趣。
姜雍容几乎可以预见得到,父亲第一步会往宫中送来美人,让美人占据风长天的大部分时间;第二步便会搜罗能人异士,最好是各种武功高手和秘籍,让风长天玩物丧志;第三步,则是让百姓知道风长天是怎样一个皇帝,世人都将明白是丞相姜原撑起了大央。
从此天下人只知姜氏,不知风氏。
那就是父亲的终极目标。
可父亲的第一步好像就栽了跟头。
姜雍容每天至少能看到五六封催促风长天选妃立后的奏折,可见风长天一直没理会这事儿,而且他清晨上朝,上午和重臣在御书房,下午就到她这里来练功,那些美人们根本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像今天的古雨儿,说是祈福,分明是听到一些消息,知道风长天来过清凉殿,所以特地以风筝为借口,过来想找人。
姜雍容原以为或许是这一届入选的贵女姿色平平,无法吸引风长天。但今天单只古雨儿和赵明瑶两个,就已经是春花秋月,各占胜场,
还有她的四妹云容,几年前就已经出落得不俗,父亲还曾经动念将她送进先帝的后宫,是她一连去了三封家书相劝,父亲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几年不见,云容应该已经像花朵一样盛开了吧。
但皇帝不选妃,不是她这个前皇后应该过问的事,她静静在旁边看着风长天陪年年玩耍。
一炷香尽,她上前告诉年年可以下来了。
年年又一次搂住了风长天的脖子,嘴巴一扁,又要开始哭闹。
姜雍容看着年年的眼睛,一字一字缓缓道:“年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就不是小男子汉了。”
年年扁着嘴道:“不要男子汉!要高高!”
他说着眼睛一眨,眼泪说来就来,跟着嘴一张,就预备来一场万试万灵的大哭。
风长天对小孩子的眼泪没什么抵抗力,“哎想玩就玩嘛,他还是个小孩子,哪里懂什么道理?再玩一炷香就是了。”
年年得了这话,估且暂时把眼泪收住。
但姜雍容道:“一炷香又一炷香,陛下国事烦忧,总不能一直陪他玩下去。”
“这么个小孩子,玩不了多久就累了。”风长天道,“再说你说得可真对,爷一看国事就烦忧,还不如在这儿陪孩子玩。”
姜雍容:“……”
她顿了顿,低声道:“陛下,妾身可否求陛下一件事?”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早已经知道了,风长天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话说得越软和,他越容易答应。
果然她这么低声下气一问,风长天立马道:“嗐,咱们什么交情?你直管说!”
“小皇子现在年纪尚小,正是养成规矩的好时候。有陛下给小皇子撑腰,小皇子不会听妾身的。但妾身是他的嫡母身负教养之责,还须陛下成全。。”
风长天脸上有明显的不以为然,显然觉得“规矩”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于是姜雍容接上一句:“陛下能答应妾身,妾身感激不尽。”
说着深深施礼。
一个标准的、可以拿给礼部当尺子使用的礼施完,风长天的声音便从她头顶落下:“……那什么,年年,你都听到了?你母后要教你,爷救不了你喽。”
姜雍容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不过非常短暂,再起身时,她脸上又恢复了淡定从容的模样。
风长天已经一手把年年拎下来,年年就像一只刚离了水的八爪鱼,手足乱舞,哭声震天。
姜雍容抱过年年,年年依然不停挣扎,姜雍容问道:“年年很喜欢陛下抛高高是不是?”
这话即使年年在哭闹之中,也忍不住点头。
姜雍容又道:“陛下抛高高真的很好玩,年年还想再玩,是不是?”
年年再度疯狂点头。
“母后知道抛高高很好玩,也知道年年很喜欢,但年年你看,香已经烧完,如果年年还想玩的话,可以等到明天。”姜雍容道,“明天年年想玩吗?”
“……想。”年年止了哭,哽咽道。
“年年真乖。”姜雍容道,“年年先去把脸洗好,晚上母后哄年年睡觉好不好?”
“好!”虽然依然带着哭腔,但年年的兴致已经恢复了不少,还道,“要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