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福灵说的那个法子是个三位小官人各下蛊毒。有了此蛊,三位男郎便不会做出背叛之事来,嘴也会把得紧,定不会把崔沅绾吩咐的事同旁人说起。
崔沅绾哪里听过蛊毒的事?信上言辞恳切,福灵说,若不是官家严管她读书写字,她定要来晏府找上崔沅绾,再与她一同商议剩下的事。
幸好她没来。晏府上下都是晏绥的人。福灵若是孤身前来,便是羊羔入了狼窝,有去无回。
“我与官人在外这几日,家姑过得怎样?”崔沅绾叫来于氏身边端水倒茶的女使,开口问道。
“老夫人一切安好。就是时傻时清醒,总说些胡话。”女使回道。
崔沅绾插花的动作一滞,“胡话?家姑都说了些什么?”
女使道:“老夫人有时说的是家里大哥二哥幼时的事,有时会无端骂人。老夫人除了夫人没骂过,旁的人都骂得不轻。就是大哥的同僚也骂过不少次。只是大哥从未在老夫人面前提起同僚的事,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这些奴都不清楚。”
“那你且说说,老夫人都骂过哪几位同僚?”崔沅绾来了兴致,轻声问道。
女使点头说好,“老夫人骂过兆相,就是家里大哥最尊敬的老人。老夫人说,若非兆相将大哥带入官场,大哥也不会过得这般辛苦。老夫人也骂过夏长史,说他不配活着,比牲畜还孬。”
“是么?家姑竟真如此说?”崔沅绾洗干净手,在凳上坐了下来。
“当真如此,奴半句都不敢作假。”女使低头回道。
崔沅绾冷笑一声,“你一个小女使,只是在家姑身旁端茶倒水,怎会对朝堂之事如此清楚。”
女使一听崔沅绾的语气冷了下来,慌忙下跪求饶:“夫人明鉴,奴敢用命起誓,奴方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奴先前是在奴隶窝被家中管事的养娘带回来的。养娘就看中奴记事快,又不忘事,手脚麻利,才把奴安排在老夫人身边做事。奴每日都念着这份恩,不敢有半分怠慢。加上老夫人每日都会骂人,骂来骂去,骂的就是这二位,尤其是夏长史。奴听多了,记得也牢。”
“家姑与夏长史称得上是素不相识,为何会对夏长史这般憎恨呢?”崔沅绾若有所思,喃喃低语。
女使耳朵灵,听到崔沅绾有疑惑,赶忙解释着:“听老夫人说,夏长史私德败坏,到处强抢民女,更是与儿媳混在了一起。老夫人心善,定是看不惯这番作为,才常常骂他的。”
“这我也知道。你再想想,家姑还骂过他什么。家姑如此憎恨他,该是他碍了官人的路才对。”崔沅绾低声问道。
女使听罢,仔细想了想,回道:“好像还提到过什么来着……不过那是老夫人梦中呓语,说的话含糊不清。当时我给老夫人掖被角,凑近了能听到老夫人在说夏长史什么丧尽天良,不过没听清。”
“家姑竟如此厌恶一个外人么?”崔沅绾不解,汴京城里比夏昌作为更甚的大有人在,为何家姑就揪着夏昌作为不放呢?
“心思灵巧是好事,但有事,知道的多并不好。你先下去罢。”崔沅绾摆摆手,不想再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费心费神。
女使说是,瞥见崔沅绾蹙眉深思的样子,本有话要说,思索再三,都吞进了肚里去。
酉时,于氏吵着闹着要叫新妇过来。崔沅绾原本在屋里练字,秀云进屋催她过去。这外事一扰,手一顿,那副大字便多落了点墨。
“家姑又怎么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她每次闹便说做了噩梦,叫我前去解梦。我又不懂三教九流之事,便随口胡诌。每次把我叫过去都说有大事,每每过去便是叫我跟她说些不着调的话。”崔沅绾愈说愈气,见屋外还有于氏身边的人来催着,心里烦躁不堪。
“娘子,老夫人那边催得紧。方才二哥来了,老夫人与二哥叙旧,不多会儿就叫娘子过去,当真不知是何心思。”秀云说着,便把崔沅绾的笔给置到架上,催她赶紧前去。
一时快走到于氏屋里,正好碰见母子情深的场面。崔沅绾本想退出去,脚才动一步,于氏便发现了她的身影来,忙挥手叫她上前来。
“嫂嫂。”晏昶起身,唤了一句。
崔沅绾点头,坐到床榻边,服侍于氏喝茶。
“家姑,你把我叫来,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崔沅绾开门见山,不欲在这屋里多待。
“有,我有事要说。”于氏一下提起精神来,“你跟二哥在外面等着,我拾到一番再出来。”
崔沅绾满头雾水,无意与晏昶对视,见他也是一脸懵,心里竟好受了些。总不是她一人受罪了。
不过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去前堂,崔沅绾仍觉着满是别扭。她走在前面,身后虽是没张眼,可也知道晏昶一路都在看她。
她既是家中新妇,这家也是晏昶的家,平时自然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每相见,她便想避嫌绕路走,可偏偏晏昶总能与她相遇,每每说是碰巧,每每说些不着调的话。
许是忌惮晏绥,晏昶没说过要一妻二夫那般放肆的话。不过却总暗示崔沅绾与晏绥无半点般配之处,叫她另寻郎婿。
崔沅绾不堪其扰,见了晏昶,从没给过他好脸色来。如今走在连廊下,晏昶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浪子模样,唯她一心烦闷。
“嫂嫂,你走那般快作甚?方才娘说,她要好好拾捯一番,叫我们多等会儿。嫂嫂也知道,娘是半疯不傻,今日难得清醒,她想做什么,为人子女自然要支持去做。”晏昶开口说道。
“她是你娘,是我家姑。我是外人,应当快些走,走到前堂候着,这是守礼。二哥既然是亲儿,自然不用跟自家娘讲究太多礼数。二哥慢些走罢。”
崔沅绾怼得心里畅快,说罢这番话后,晏昶果真没再跟上来。
待崔沅绾走到前堂时,于氏刚坐到高位上。
于氏打扮一番,头上插着几根金篦子,耳垂上带着翡翠耳坠,一身端庄稳重的褙子披到身上,难得有当家人的风范。
“二哥还没来么?”于氏张望一番,并没有看见晏昶的身影。
“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罢。二哥长得俊俏,府上有不少女使倾心于他,常趁着他来府上一趟,给他端吃送喝。”崔沅绾回道。
“是么?二哥这么招孩子喜欢?”于氏被崔沅绾这番好听话逗笑,拉着她的手,叫她坐自个儿身旁。
“二哥风流倜傥,出口成章,这两样加在一起,哪家的小娘子不爱呢?”崔沅绾面上夸赞着晏昶,心里却连忙呸了几声。
“只是二哥尚为娶妻,也无婚配。他早过了弱冠,官人跟他这般大的时候早就有了大哥了。而我儿呢,连个小娘子的手都没摸过。”于氏陷入回忆,叹道。
崔沅绾说道:“那不如,就给二哥娶位新妇罢。”
于氏双眉一挑,“是啊,是时候给我儿娶新妇了。你是家里唯一的新妇,认识的人多。二哥的新妇,就交给你和大哥去挑选罢。女家门楣过得去就行。我清楚二哥的脾性。他这人,挑人不看脸,不看身,更不看家族门楣。只要那人有趣,能同他聊得来,他就喜爱与其来往。”
崔沅绾自然点头说好。剩下的话还没说,便被门外声给打断。
“我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