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护法。”唐九宁打断他,手指捻过纸边,视线扫过上面的一个个名字,是万魔窟的花名册,“在攻打敌人之前呢,首先要观察他们,熟悉他们,在他们蹦跶到最高的时候再一击击落,如此,才能保证摔得粉身碎骨。”
唐九宁话毕,戚明山眼眸微动,觉得自己看轻了她。唐九宁是个有耐心的,虽然样子不够凶狠,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却将万事都掌握在手中。
这倒不像前尊主,仗着力量强大无人能敌,终日一副闲散的样子,疏于管理万魔窟,曾叫戚明山日日愁掉头发。
戚明山颇为满意,拱手告退。不久后,萧鸷便寻了进来,直接凑到唐九宁耳边说了个名字。
唐九宁目光一瞥纸面,指了一处,问:“就是这个李大山?”
萧鸷颔首。
“枭五门门主。”唐九宁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职位还不小……”
萧鸷:“他在门内散布谣言,煽动教众,导致眼下万魔窟内对尊主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唐九宁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思考了片刻,看向萧鸷:“安排一下,挑个日子,我要与各位门主见个面。”
唐九宁吩咐完了事,按理说萧鸷应马上退下,但他立了半天就是不走。
“还有事?”唐九宁抬头。
萧鸷原本盯着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看,对上视线后立马垂下眼:“尊主之前吐血,是身体衰竭之兆。”
“这个我知道。宣护法已经和我谈过这件事了,只是灵元珠被师父取走,我一时也想不出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唐九宁一顿,笑了笑,“此事不急,我的身体还可以撑个几年,萧护法不必过于担心。”
她将生死之事说得轻巧,萧鸷也无从劝说,只好退下。
唐九宁一人静坐在书案前,支着下巴,视线盯着案上的花名册,心思却到了别处。
灵元珠在哪里,她并不是毫无头绪。师父见过江珣,将她交给了他,那么灵元珠也必定托付给了江珣。
按照自己的身体情况,灵元珠若是在江珣手中,他肯定第一时间拿了出来,但他没有,这样看来,灵元珠应该在江珣暂时无法取得的地方……
唐九宁揉了揉额角,只觉越想越累,这就跟一段斩不断的孽缘似的,想起来就添堵。可以的话,她真不想见江珣。
“轰隆隆——”
天空中,一片乌云笼罩在玄天阁主殿前,闪电在云间游走,滋滋作响。
江珣跪在殿前,偌大的空地只有他一人,身影像一棵折断了的松。
江铭风站在高阶之上,盯着不远处那跪着的身影,冷冷道:“行刑。”
边上施法引雷阵的两位玄天阁长老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犹豫。这雷阵虽然没有太清山的紫霄雷阵那般威力,但一道劈下来,也能皮开肉绽去半条命。
江以莲在一旁拼命扯江凯风的衣角,江凯风被扯得烦了,瞅瞅自家大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道:“大哥,他虽犯了错,但也没必要用雷刑罢?那都是惩处大罪的刑罚……”
“藏匿包庇魔尊之女,泄露猎妖会信息,威胁孙长老关秘境大门放跑魔门数人。”江铭风一字一顿说完,压着怒火冷笑了一声,“二弟你跟我说说,这罪名,是大是小?”
“……”江铭风不说话了,将踏出去的半步又收了回去,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说道,“这都怪我,我帮着打理玄天阁,却没有看好贤侄。”
潘宗茂打断道:“此言差矣,掌教大人已经尽心尽职了,要说这个责任,还是在于我。我早就察觉到端倪,却没加以劝阻。”
程非弱弱地插了一句:“我日日跟在公子身边,却知情不报。老阁主要罚,就罚我吧……”
江以莲:“我——”
“够了!还要一个一个轮番上来不成?”江铭风火气更盛,“谁再给他求一句情,雷刑多加一道!”
没人说话了,唯有雷电的声音压抑而沉闷,像在每个人心尖上滚过。
至始至终,江珣一言不发地跪着,精明如他,却对江铭风列出的罪名无一字辩解。
江铭风:“行刑。”
两个长老对视一眼,心下一叹,掐诀的手终于变了个姿势。
轰隆的声音剧烈了起来,黑云越来越近,电闪雷鸣之间,一道光猛地劈下。
江珣挺直的腰背瞬间被压弯,一口血喷溅在玉石砖上,火花闪过,血一点点染透白衣,远远可见,背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三道雷刑劈下,将脊背越压越弯,而江珣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程非和潘宗茂等人默默地别开了眼睛,不忍再看。
行刑完毕,江铭风一甩袖袍走了。
程非连忙跑到江珣身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公子……”
江珣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几近昏迷。
众人扶的扶,背的背,慌忙把人送回屋扎针上药。
背上的血肉与衣服黏连在一起,程非抖着手不敢碰,潘宗茂拉开他:“我来罢。”
狠了狠心一把撕下,江珣在昏迷中闷哼了一声,潘宗茂看了一眼,确认了还有气,吩咐程非:“赶紧上药。”
“是。”程非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给江珣背上狰狞的伤口抹药膏,看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眼泪就自己掉了下来。
公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罪啊,这怕是要留疤了……
忙活到晚上,程非才敢擦擦汗退下休息。半夜里江珣又发起了高烧,众人又一番灌药扎针,等到江珣彻底恢复意识,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他趴在榻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看见一杯水递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