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雪竹在火车站送走了祝清滢。
火车已经快开,两个女生仍是抱在一起。
双方的家长差点以为这是什么生死离别。
“只是隔了一个市而已,又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了,好了都别哭了。”
雪竹的父母这样说。
“放假的时候我一定带滢滢回来看你,好不好?”
祝清滢的父母这样说。
列车员提示乘客上车的广播再次响起。
雪竹送走了从幼儿园时期开始,她最好最好的朋友。
这么多年过去,一提最好的朋友,她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祝清滢,一写我的好朋友这样的作文,她写下的名字一定是祝清滢这三个字。
从火车站回家的路上,雪竹一直靠着车窗不说话。
她不住地想起火车发动那一刻,祝清滢红着眼睛,手贴着玻璃拼命朝她挥手的样子。
“小竹?”坐在副驾驶上的妈妈回头看,语气担忧,“怎么了?”
雪竹摇摇头。
她只是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
就像知道了月亮原来不是跟着自己走的。
自己只是相较于这世界中的沧海一粟,所有的事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所有的人也不是都围绕着她生活的。
他们都会离开她。
如贺筝月,如钟子涵,如祝清滢,甚至是迟越。
还有孟屿宁。
时间这东西其实从来不会刻意给人带来苦难,它只是在用无数流逝的时光,慢慢地告诉渐渐长大的人们,从前那些日子是回不去的。
或者说时光的流逝本就是苦难,也是残忍的现实。
***
小时候在梦里都期盼的高中生活终于来了。
雪竹换上了她期盼了好久的一中校服。
和孟屿宁的是同款,淡淡的天青色,颜色很漂亮。
上了高中后的雪竹学得有些吃力,妈妈有点着急,停了她的钢琴课和舞蹈课,给她报了课后辅导班,于是雪竹的钢琴水平永远停在了业余九级,拉丁舞水平也永远停在了金牌。
班里的男生都没有小学时或者初中那么调皮了,毕竟大家都是十五六岁的人了,再不懂事也知道斯文,当初学校里男女分派,男女生互相看不上对方的盛世结束了,他们开始不自主地被身边优秀的异性吸引,开始了一段朦胧的爱慕,甚至于有几个人在刚开学没多久就有了那么点早恋的苗头。
孟叔叔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他坚持不治疗,最近甚至说要回家,不想浪费那个钱住院了。
一百六十多斤的壮汉因为生病已经瘦了快五十斤,整张脸往下凹陷,连眼窝也瘦了出来,雪竹每次跟着父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甚至都认不出来那是孟叔叔。
许琴仍是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连带着自己也瘦了快十五斤。
因为工厂医院两地跑,她也没时间再梳妆打扮,素面朝天,年龄的劣势再弥补不回来,头顶的黑色都快长到了耳边,她也没去理发店重新补色,因为嫌麻烦而干脆剪掉了染了黄发的部分,变成了有些干练的黑短发。
孟云渐嫌她不好看,要跟她离婚。
许琴大骂他这个死没良心的男人,就算他死了她也绝对不离婚。
这对话听上去可怜又搞笑,成功逗笑了整个病房的病人。
孟屿宁回来的前一天,医生最后对许琴和裴连弈一家说。
“让他儿子回来看看吧,再不回来恐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于是孟屿宁在临近毕业,忙到焦头烂额的那个暑假回来了。
他申请了奖学金去英国攻读金融学硕士学位,已经收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offer。
在家长们心中,孟屿宁永远是他们口中喋喋不休,永远也说不厌烦的学习榜样。
就算是在孟屿宁外出上大学后才出生,甚至从没见过他的孩子都从爸爸妈妈口中听到过孟屿宁这个名字。
“住在二单元的那个孟屿宁哥哥啊,那是真的厉害又优秀,他爸爸从来没管过他,他自己自觉读书考上了北大,现在又要出国留学了,你们一定要像这个哥哥学习。”
刚上幼儿园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眨巴着眼睛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会一直被父母挂在嘴边多年,伴随他们直到他们也完成学业教育的那一天。
他回来那天,裴连弈去飞机场接他,甚至快认不出来这个从十几岁就看着长大的孩子。
学识和经历真的是会让一个人的气质彻底改变。
即使他漂亮优越的骨相和身量都没有变,但他变了穿着和打扮,换上了更加干练的发型,彻底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单薄,剪裁齐整的衬衫加身,举手投足间已完全没了当年的样子。
不过好在,年轻男人在看到裴连弈的那一刻,唇边那温柔干净的笑容没有变。
“裴叔叔。”
裴连弈这才确定眼前的是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