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看,”姜鸾柔声道,“工匠在木板上雕刻出花纹,美则美矣,但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将木板雕琢回原来的样貌了。”
姜鸾的手搭在李怀懿的手背上,让他的柔软指腹感受到床沿的花纹。
这张拔步床造价不菲,床沿上细细密密雕镂了瓜瓞绵绵的图案,凹凸有致的花纹带给指尖不一样的触感,就着朦胧月色,让李怀懿得以清楚感知。
“那么,陛下又要如何让我的阿娘迈过这道坎呢?”姜鸾的声音清澈柔和,像平和的湖水。
李怀懿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道:“鸾鸾,朕可以这样理解你的意思吗——只有庄太后原谅了朕,你才愿意随朕回宫?”
姜鸾的指尖仍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大有力,指节修长,指骨分明。
“陛下,爱是温柔真诚,不是巧取豪夺。您从一开始,便走错了。”
她微微含笑,“若陛下希望阿娘回心转意,怕是要再走一次。”
说完,她坐直身子,在李怀懿的侧脸上落下一吻。
李怀懿耳尖一烫,为这意料之外的吻。他滚了滚喉结,把大手覆于姜鸾的后脑勺上,闭上双眸,欲吻上她的唇。
姜鸾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李怀懿错愕地睁开双眸。
“陛下,爱是尊重,尊重我的情愿与不情愿。”姜鸾眸光潋滟,在月光下,绽放姣姣光彩。
“那么,现在鸾鸾不情愿吗?”
“不情愿。”
“那么鸾鸾何时才会情愿呢?”
“不知道。”姜鸾收回手指,勾起唇角,在暗淡的光线下,带着朦胧的美丽。
李怀懿垂下眼睫,月色为他镀上一层清冷色彩,他揽尽天下秀色,却似丝毫不知。
姜鸾打了个哈欠。
李怀懿闭上眼睫,克制地亲了下姜鸾的手指,“鸾鸾,你要睡了吗?”
姜鸾平静地等他吻完,点头道:“若非陛下夜访,我早已睡下了。”
“是朕唐突了。鸾鸾,朕明日再来。”
他站起身,意欲从窗牖离开。姜鸾叫住他,指了指寝室的门,示意他可从正门离开,“陛下九五至尊……”她抿出微笑,言语未尽。
李怀懿停住脚步,想了想,从内室的门走出去,掩门,随后取了壁的纱灯,提着纱灯离开。
夜风吹起他的衣袍,他一路走去,守门的婆子纷纷露出惊诧的神色,但她们迅速收敛表情,朝他行礼,开门目送他离开。
看来是很有规矩的人家。
李怀懿默然地想。
……
翌日清晨,天空暗沉沉的,浓重的云层将阳光掩住,姜鸾陪伴着她的家人在正房中用膳。
“阿鸾,昨夜陛下去西厢房了?”用完早膳,庄太后一边用方帕擦拭嘴角,一边问道。
姜鸾点头。
坐在一旁的姜佐承,立刻露出见了鬼的神色,他瞠目结舌,直愣愣地盯着姜鸾。
庄太后叹口气,把正在收拾残羹冷炙的侍女挥退,待她们鱼贯而出后,方放下方帕,询问道:“阿鸾,你心悦秦王?”
姜鸾含笑不语。
庄太后却已经懂了。“过来,阿鸾。”她朝姜鸾招招手。
姜鸾起身,坐到庄太后身旁的太师椅上。
“阿鸾。”庄太后拉住姜鸾的手,柔声道,“阿娘久居皇宫,见过多少因红颜凋零而失去帝王恩宠的妃嫔?何况秦王如此心术不正,为谋夺你而置阿娘的性命于不顾,罔顾人伦……”
她正絮絮说着,外头守门的侍女匆匆入内,禀道:“秦王陛下来了!”
庄太后慢慢住了嘴,坐直身子,望着门帘。
屋内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门帘被撩起,李怀懿不急不缓地踱入。
他的精神似乎比昨日好了很多,神采奕奕,温文有礼。他依次向庄太后、姜佐承见礼,随后又望着姜鸾,唤了一声,“鸾鸾。”
低沉温柔的声音,从胸膛发出来,引起灵魂的共振。
姜鸾淡淡地“嗯”了一声——她是在场之人中唯一一个愿意回应他的,李怀懿的唇角忍不住翘了又翘。
“太后娘娘,朕今日拜访,是有事相告。”他拍了拍手,从门外逶迤而进一队侍人。他们毕恭毕敬地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书信。
“这是朕和扈启的来往信件,他未曾告知朕,您已身患重病。若朕早有所知,定会将您送往南方温暖城池,又何来这许多困扰?”
他说完,亲自将信展开,微微俯身,递至庄太后面前。
庄太后瞟了几眼,收回视线。她的语气颇为冷淡,“秦王陛下,老身累了,请你离开。”
李怀懿站直了身子。
“小八,送秦王陛下出去。”庄太后对姜佐承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