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眯了眯一双促狭细长的狐狸眸子,笑说:“晚儿言之有理,为娘倒也是没看出来,这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不过眼下,秦落才是大患,有秦落那个坑货在一天,她便是我们母女心里的一根刺,不拔了她,就从未有过片刻舒心,秦落此女、留着后患无穷,再留不得!”
秦晚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李氏唇角噙了丝冷笑,皮笑肉不笑的说:“她不是要去和亲么?此次和亲柔然的路上不管守得再如何固若金汤,但总有见缝插针的时候。”压低声音在秦晚耳边说:“把你表哥的眼线安插到和亲的护卫军里,只要略施小计,便让她有去无回。”
秦晚闻言,秀眉一挑,轻声笑说:“母亲英明。”
一回到秦府,秦瑄便被秦无厌喊去祠堂罚跪,说是要动家法。
秦落得知后,连忙赶去了祠堂。
还没进门,就听到李氏在嘲讽秦瑄,秦落索性靠在门边,听他们在说什么。
只听李氏对跪在地上的秦瑄道:“没有秦落那个命,却有着攀龙附凤的心,东施效颦,你倒是学的有模有样啊?秦落那个嘴,能言善辩,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你、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在御前卖弄,也不怕丢那个丑!”
秦无厌握着手中的竹鞭,在秦瑄伸着的手背上抽了好几下,一脸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模样道:“你母亲说的一点都没错,若没有一点真本事,何必上赶着去卖弄?还不是亏得你落儿姐姐帮你圆场,又幸亏陛下没有追究你妄议朝政之错,要是你一句话没说好,带给我们家的,是灭顶之灾啊!
你又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不痛不痒的几句话,我们秦家又得罪了多少人?为父十几年的心血,就差点被你毁之一旦,付诸东流啊!”
秦瑄极力忍着自己的情绪和手上的疼痛,哽咽着声音道:“我从未想到过父亲您竟然这么偏心,就只因我是庶女,如果是秦晚,您哪里还舍得责备她,怕是要欢喜到天上去吧?哪怕她得罪了天下人,想必父亲您也甘之如饴的吧?父亲您永远都是这样,只能想到眼前的不好,却不能想到日后的腾达。”
秦瑄扭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侧的李氏,道:“我既敢说出口,就不怕跟你撕破脸皮,我娘早就已经死了,你又算是我哪个疙瘩里冒出来的母亲!”回过头,闭上眼睛,道:“要杀要打,悉听父亲尊便。”
李氏上前,一把夺过秦无厌手里的竹鞭,猝不及防便往秦瑄身上打了几鞭子,恨声道:“我为嫡,你为庶,不知尊卑的东西!我岂是你能随意诟谇的!当初若不是你爹心存仁慈,把你娘那个祸害从那勾栏之地给捡回来,如今又怎会有你这个不敬亲父、不尊嫡母的狗杂碎!你也不看看是谁养了你,养了你个小白眼狼!”
说着,心里忒不解气,还要抬手再打。
秦落进门,上前一把拽过李氏手里的竹鞭,道:“婶母这招杀鸡儆猴甚是高明,只是杀鸡焉用牛刀,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松开握住竹鞭的手,对秦无厌作了一揖,道:“叔父,是我没有给瑄妹做好表率,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是,还请叔父宽宏大量,不要再责罚阿瑄了。”
在秦无厌的子侄中,秦落从小就比自己的几个子女要争气的多,也很让他省心,秦落为人向来公道,行事又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自是个不会厚此薄彼的,但秦落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容易意气用事。
所以,秦落不论是言行还是处事,就连意气用事这点,与他那两位故去的兄长并无二致,至少秦落如今说的话,能在秦无厌心中占很大的分量,秦无厌也愿意尊重秦落的意愿。
秦落冷冷道:“婶母,我有些事,想与叔父单独谈谈,还请回吧。”
李氏见秦无厌示意她回去,纵然心中再有不甘,也还是转身离开了祠堂。
待李氏走后,秦落将秦瑄从地上扶起来,宽慰道:“阿瑄,你先回去上些药,吃些东西,我晚些时候就去看你。”
秦瑄点了点头,出去的时候,也不忘将祠堂的门给关上。
秦无厌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对秦落道:“落儿啊,这些年,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这次千不该万不该出这头,你知不知道你此次在大殿之上的言行一个不当,得罪多少人呐?那会万劫不复的……
此行凶险非常,不知含有多少人的别有用心,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对得起你那九泉之下的爹娘,你忍心看叔父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秦落侧过身,对秦无厌道:“叔父,有一句话,秦瑄说的没错,您只想到了眼前和即将接踵而来的千难万险和刀光剑影,却看不见后面的前程似锦和无限荣耀。
若我完全不顾念您和秦府全族人的性命,我大可以抛开一切,放开了手肆无忌惮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可以顾您,却可以不顾那对母女和秦府全族,他们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可叔父、您却不能,如若如此,他们会如何看你?是忘恩负义?还是贪慕虚荣?世人会如何想你?是道貌岸然?还是沽名钓誉?叔父,我宁愿做恶人与坠入万劫不复的是我,我也定会护您当这浊世中的清流,流芳千古。”
秦无厌被秦落这一番理论噎的是哑口无言:“你……唉!”千万无语,所有的担心,最后出口的,不过一声沉沉的叹息。
良久,秦落才道:“叔父,我意已决。”
芳兰院。
秦落握着秦瑄洁白如玉的手腕,将调好的药膏轻轻涂在手背的鞭痕上,道:“会有些疼,忍着点儿。”
秦瑄忍着疼痛,泪眼婆娑的道:“姐姐,对不起,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秦落涂完药,抬手揩了她脸上的泪,道:“自家姐妹,说什么对不起,阿瑄,女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我不日就要前往柔然,你自己在这个家里,若遇到那对母女为难,忍为上策,如今受些苦楚没什么,日后才好一笔一笔的还回去,只是现在还没到动手的好时机。”
秦瑄道:“姐姐,我懂的,你放心吧,只是姐姐此去定要万加小心。”
秦落颔首:“我会的,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秦瑄点了点头。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外面彻底没了动静,站在秦瑄身边的铃兰这才道:“姑娘,想来是奴婢之前眼拙,看走了眼,凭心来说,落姑娘待姑娘还是不错的。”
秦瑄抬手抹了脸上的泪,一改先前的柔弱之态,拿起放在一旁小案上的剪刀,剪起了面前烛台上的烛芯,眼神里带了股阴狠,叹道:“可惜、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终究不是亲生姊妹,哪怕是亲生的,只要面对阻挡自己利益与前程的绊脚石,关键时刻,都能往死里下狠手,所谓姊妹情深,只要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秦瑄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信手剪起了一朵从烛火中刚炸出来的小烛花,却看得一旁的铃兰一阵心惊胆跳。
只听秦瑄喃喃道:“从今以后,我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姐姐呀,但愿、你不会挡我的路,不到关键时刻,我是绝对不会动你的,不然、休怪我不愿姊妹之情!将你除之后快……”
☆、绝地逢生
锦河公主独孤妍身穿赤銮玄鸟婚服、头戴花树流云冠,手持羽扇向皇帝皇后以及濮阳王夫妇告别后,便踏上了前往柔然和亲的马车。
待马车一出建业城,独孤妍便原形毕露,抬手,一把撩开面前挡住视线的珠帘,丢了遮面的羽扇,双腿一伸,毯子上一趟,一脸享受人生的模样,叹道:“真舒服!”
一身黑衣装束的秦落手握长剑环在胸前,一脸疑虑的看着独孤妍,挑了挑眉,问道:“你现在该告诉我,这么乐意上赶着去柔然和亲,是不是在搞什么鬼?”
独孤妍笑侧头看了看秦落,道:“阿凰,你可别说,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确实颇有执剑走天涯的侠女风范!”
秦落的神情有些无奈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独孤妍自知秦落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但又怕隔墙有耳,故意笑嘻嘻的道:“因为我突然觉得去柔然也挺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