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姨娘听了这话, 猛的站起身来, 震惊的看向顾策,脱口而出:“你还记得那日的事?”
话说出口,她迎上众人奇怪的目光, 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由讪笑道:“不好意思, 是我太激动了, 实在是你那时太小了, 才三岁多,那日又乱得很,想不到事隔这么多年了, 你还能记得当年的事。”
陈大勇夫妇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这说了半天, 还半句没提到过阿策当年和他们遇到时的情景, 这人怎么就好像已经认定阿策就是她的策哥儿了呢?
陈大勇看着对面那位贵妇人坐回去时仍然一脸震惊模样,不由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他们阿策就是比别的孩子聪明。当年他救了这孩子的时候,孩子记得事情多着呢,可惜就是太小了, 说不清自己家在哪个州府,要不然说不定带他过去,小阿策都能带着他们找回家去了。
苏染染看着范姨娘的反应,心中浮现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忍不住偷偷扯住了顾策的袖摆。
苏染染上辈子可是在侯府和这个“婆婆”朝夕相伴了好几年,对她十分了解。她觉得范姨娘刚才的样子,可不是因为顾策可能还记得儿时的事高兴成那样的,正好相反,她在害怕,没错,她就是在害怕顾策记得当初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
当年顾策走丢的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呀,范姨娘一个受害者,她在害怕什么?
苏染染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事情一闪而过,再去细想,却又抓不住了。这是她在画中呆了多年留下的毛病,上辈子的记忆其实有不少残缺,有时触景生情能想起来一些,有许多却是一片空白。
一阵沉默之后,顾策笑了笑,开口道 :“我记不得了,所以才想听夫人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帮我想起点什么。”
范姨娘听了这话笑了,整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挑能说的说几句。那日是因为家中来了客人,来人十分蛮横不讲理,又打又砸的,我担心伤到策儿哥,就让家中老奴将他抱走了。谁知等夫君回来,赶走了那些恶客,再派人去接策哥儿,却找不到孩子了,连那老奴也找不到了,竟是逃的无影无踪。”
她似是不想别人追问这些,又飞快的将她的孩子失踪那日的穿戴说了一遍,然后看向了陈大勇夫妇。
陈大勇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道:“你说的衣裳倒是对得上,其他的那些东西,我遇到阿策时,他身上却是没有的。那身衣裳我家娘子一直好好的收着呢,一会儿找出来给你看一看。除了衣裳,还有一块玉佩。”
陈大勇想起了当初发现顾策的情景,其实那身衣裳,当时他没有穿在身上,而是机灵的把玉佩和衣裳都藏在了那破庙中,这才保了下来。这事儿说来也是幸运,那拐卖阿策的人大概是因为拿走了他身上那些值钱的物件,没有搜的那么仔细,对他那身好料子的衣裳也没有下手,还被这孩子藏了一块玉佩下来。
范姨娘凝眉想了想:“什么玉佩?策儿哥年纪小,平日里又淘气的很,他倒是有两块玉,这些年我一直收的好好的。”
那块玉佩范姨娘不知道很正常,因为送给顾策那块玉佩的人并不是她,而是侯夫人宇文明月。这事儿还是后来,苏染染与那位成了酒友,听她提起当年事之后才知道的。
她还记得,上辈子顾策认亲后,曾经私下里拿出那块玉佩给范姨娘看,却被她一把扯下来丢到了地上摔碎了,她当时那副膈应到不行的模样,苏染染记得很清楚。
范姨娘又道:“这是小事,我儿身上有一胎记,若是这位公子身上也有,不如我们各自执笔写下位置,画出形状,再拿到一起比对。”
顾策的后腰处,的确有一块莲花台状的红色胎记。
苏染染听了这话,便起身去顾策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出来,范姨娘与顾策画完之后,放到一起,一模一样。
眼看最重要的胎记对上了,苏娘子红着眼睛起了身,回了内室取那身小衣裳和玉佩去了。陈大勇笑着拍了拍顾策的肩膀,转身却是红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范姨娘和顾策却是对坐着,都是一副怔怔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要如何相处的模样。
直到苏娘子捧了那身小衣裳和玉佩出来,范姨娘才抚摸着那身小衣裳哭了起来:“这身衣裳是我亲手给策哥儿做的,这孩子从小就爱漂亮,穿衣裳挑剔的不行,绣娘和家里嬷嬷做的衣裳,他是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只有我做的,他才肯老老实实的穿着。”
范姨娘说到这儿,就说不下去了。她想起了那两年,她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如何利用这个孩子进侯府的大门,根本没有心思好好的给她的策哥儿做几身衣裳,连这一身还是策哥儿生辰,她才勉强耐着性子做的。
范姨娘在这边哭,苏娘子在对面听了这些话,也是哭的泣不成声。她想到的却是,阿策小小年纪,自从到了自己家中,就特别乖巧懂事。如今回忆起来,他竟然从来不曾和自己闹过脾气,要求过衣裳上要绣什么花纹。她想到这孩子从前那一身又一身的白色衣衫,就觉得心里痛的不行。
这边两个当娘的还在哭着,那边顾新雅已经不耐烦的让人在外面拍门,催她赶紧回府了。
确认了顾策的身世,总不好再将这丫头关在门外,苏染染就让刚子将人放了进来。
哪想到顾新雅进了门,看了看范姨娘哭红的眼睛,竟然撇了撇嘴,语气很不客气的道:“娘,你还走不走了?你不会想要就这么认了他吧?你说了可不算,就算他是真的,能不能认回来,也得我爹说了算。”
苏娘子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难得开口道:“自己的亲儿子,你爹凭啥不认?不认正好,我们还舍不得阿策呢。”
顾新雅当时就怒了,她堂堂侯府千金,一个民妇就敢对她不敬?
她刚要开口,顾策就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起身道:“你们回去吧,我暂时还没有回顾家的打算。”
一屋子的人听了这话都愣住了,范姨娘最先反应过来,赶紧起身道:“策儿哥,你别听你妹妹胡说八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爹若是知道我们找到了你,不知道多高兴呢。他这几日公务繁忙,你且等一等,待我把事情和你爹爹说清楚,再好好安排安排,就来接你回家。娘过两日就让人上门来,给你做两身新衣裳,这些日子你也好好准备准备,把文章都理一理,万一到时候你爹问起,你也能好好表现表现。”
她看到顾策脸色不对,这才不再说了,将那小衣裳又放回了桌上,又看了看那块玉佩,脸色僵了僵,放下玉佩就带着顾新雅和春桃往外走了。
从始至终,她对苏家人,竟然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过。
“等一下,”顾策在她们上车之前开口留住了人,上前重申道:“我暂时没有认亲的打算,有什么事,等我明年考完试再说吧。”
范姨娘笑了笑,只道:“你这孩子,净说胡话,你就安心等娘的信儿吧。”认不认策儿哥,什么时候认,她做不了主,策儿哥也任性不得,一切还得看老夫人和侯爷的意思。
等人走了,一向好脾气的苏娘子忍不住和陈大勇抱怨道:“这个什么侯府,到底是什么人家呀?怎么听她们说那些话,我这心里这么别扭呢。我看这家人不太靠谱,可别让阿策回了自己家,反倒受委屈,还有咱们染染,这要是嫁过去……。”
现在人家亲爹娘找上门来了,这门亲事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想到这些,苏娘子越发止不住的愁。
范姨娘带着女儿刚回到侯府,还没等下马车,她的弟弟范勇就一脸急切的迎了上来。
顾新雅对这个舅舅一向不太看得上,连招呼也不打,就自己进府了。
范勇摸了摸鼻子,跟在范姨娘身后进了她的院子,等她挥退了下人,他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道:“姐,我听说你带人去看那个和策儿哥同名的小子去了?好端端的你去那里干嘛?你怎么不让人叫我呢?那些人不知根不知底的,万一起了什么歹心,你和雅儿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看的怎么样?我没查错吧,那人根本不是我那苦命的外甥,那家人说的什么都对不上呢。”
范姨娘抬头,冷冷的看了他半天,突然问道:“阿勇,你和我说实话,当年的事,你是不是有事一直在瞒着我?策哥儿他到底是怎么丢的?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你为什么要撒谎说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让我们继续骨肉分离,不得相认?”
范勇听了这话,当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呢?”
这边顾策看着受气小媳妇一般凑上来的小姑娘,不由叹气道:“想问什么,说吧。”
苏染染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犹豫了半天,才问道:“师兄,找到了家人,你不高兴吗?”
顾策揉了揉眉心,看着窗外道:“那日听了你做的梦,不知为何,我也做了好几日的梦,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第111章 当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