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怨。”
为何不怨?
她怨爹爹阿娘,怨灰袍男子,怨那仙家弟子。怨这世间所有,明明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却总在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时候。
对着她当头一棒,将她打得半死不活。她怨上苍,从不曾对她怜悯。若是本就不喜她这样一个人。又何苦让天地生就她这样一个性子,更何苦在她作恶的时候借旁人之手,将她除去。
原来她活一生,就是要来世上受苦的吗?可凭什么?
“若是能活下来,往后会改吗?”
男子又问。
她答:不会。
为何要改?
是上天薄待于她。
恶山恶水生就她这样一个人。若是能活下来,她要加倍地胡作非为,加倍地搅弄风雨。有叁分本事,便要做十分的恶事,有十分的本事,便要去将这天地捅破。瞧瞧往后,敢不敢对她如此刻薄。
男子沉沉一叹。
她便忽然沉入光阴长河。
眼前流转着的,是自降生以来朝朝暮暮。
从牙牙学语到被父母背弃,从侥幸逃命沦为乞儿,再到坑蒙拐骗,苟活在这世上。
这便是她短暂且矇昧的一生。
直到她瞧见自己在翻拣路旁倒尸,遇见那一身灰袍的男子。
小而黑瘦,神色警惕,站在尸体旁紧紧攥着拳头的,是她自己。
瘦高修长,懒散淡然,抱臂立在一旁的,是那灰袍男子。
李幼安看得清楚,那灰袍男子在不该转身的时候转身,对着光阴长河之外的她道。
“不分善恶。生来便坏到了根儿上。我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你怨天地,却从未想过天地也曾给过你一丝生机。伤而不死,便是天地在重重磨难中留给你的一点仁慈。日后你跟着我,几时学会能把握住这一丝生机,我几时便放你离开。”
她问:凭什么?
灰袍男子袍袖之间有风忽起,他轻轻挑眉,庸常无奇的长相忽然多了一丝趣味。
他说:“至少能保证。跟着我之后,你遇到的坏事都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