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萦觉得自己可能下了个昏招。
管中窥豹似的每天张望君不封的行径,希望彼此能够冷静,不再沉溺于某种病态的角色扮演,她借此契机得偿所愿,看他在密室的行动远比勉强自己维持残酷形象去施暴要快乐的多,即便不去与他有身体接触,只是看着他,解萦也会为今天同他身处一处而高兴。
但君不封并非如此,他平静地进行着“逃亡”,神情被愈长愈长的须发遮盖,渐渐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倒是他偶然念起她的名字,咬牙切齿,爱恨滔天,反而能听出几分情感波动,让解萦十分心虚。
这样的大哥,这几日开始频繁安抚自己。
解萦当时离开的慌乱,未将自己的小木箱带走,君不封也一直没在意角落里的物什,直至前几天,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忙不迭地翻出箱子,将里面的器具一一拿出摆好,对着她所能观察的方向大张着腿,有条不紊地在自己身上使用。夜晚从那天开始变得格外漫长,他的身体较前段时间更为敏感淫荡,但眼神木然,看不出一点情动后的愉悦,只是刻板地进行,像在操办一个单纯的仪式。
以前强迫君不封当着自己的面自渎一度是解萦的乐趣之一,现在他学会毫无滞涩不知羞耻的抚慰身体,解萦反倒看得胸口发闷,倍感窒息。她不愿注视他的自我折磨,又担心他做出格的举动,只好硬着头皮,盯完了他在深夜的全部表演,最后只记住了从他浓密胡须里隐约浮现出的笑容,似是而非,嘲讽而悲哀。
她的计划,大概是失败了。
她的自由允许她享受窥探的安稳,而他则在被她抛弃的困境中煎熬,不知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明天,她庆幸自己不用对他作恶,可以让他留存一晚上的安然,他却没日没夜地沉浸在她留给他的可怖里,无从自救。
她的躲避最终帮她验证了一个事实,她将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最终拧成了独属于她的性爱人偶。愿景得以实现,她却失去了当时心境,并且在现在,深深地意识到,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也许从她开始对大哥频繁施暴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无从缓解,到了这个混沌的关口,她更是不知所措。辗转反侧许久,解萦狠了心,决定继续自己的冷处理。毕竟她离开他的时间尚短,短到不足以让他从那些梦靥中回神,如果现在因为自己对他的愧疚和思念骤然出现在大哥面前,那这几个月的努力就成了徒劳。
于是解萦就这样沉浸在只要看着他就好的假象中,做着他终会慢慢回归寻常的梦。然后在这一天,看着心如死灰的大哥将碎瓷片压上脖颈,鲜血一点一点渗出。
她慌忙起身,朝密室飞奔而去。
“解萦。”他看着眼前的虚空,轻声问了问:“喜欢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么?”
他的徒劳,他的可笑,他的无助。
他对她无声而刻骨的想念。
……和他最后的沉堕。
一枚暗器打掉了他手中的瓷片。
他终于等到了暗门打开——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神色平静,一如往常。
君不封两眼发直,种种不可言说的微妙情绪交织,让他无从对她的造访做出任何可观的反应。她一点点向他走过来,娇小的身影与幻想中的形象渐渐重合,将他的微小梦想一步一步踩向了实处,斑驳的光影让他看清了这个面容清丽的少女,那是他的女孩,朝思暮想,求之不得。
他的喉咙焦渴,双眼干涩。鼻头控制不住发酸,他试图用深呼吸来保持平静,可呼吸沉重,可能随时失声痛哭。他想张开口,又说不出任何话,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应该从哪里开始,他又应该对她说些什么。
手足无措到了极致,他任由她走近他。
解萦气息不稳地站在他面前,遮住了仅有的一点微光。
“几天没来看你,又来这一出,自残玩上瘾了?”
阔别许久,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无神的双眼动了动,枯燥重复的囚徒生涯随着翻涌的苦闷心情走马灯般浮现——他画了将近半面墙的正字,收集了窗外散落的一捧又一捧的枯叶,换上了过冬的衣物,静静地看了六场大雪。
几天?真是漫长的几天。她怎么能说得出来。
“不理我?”
解萦俯下身,手指拭去他颈部伤口的血液,君不封身体一僵,竟一把推开她,向后退着身体,在角落缩成一团,不停发抖。
解萦的突然造访,终于让他平静到接近绝望的世界土崩瓦解,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也不知道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可想象的举动。
解萦不怪他的冷落,反而讶异他衣袖里隐藏的伤疤,记忆里只有适才他突然放纵的创伤,凑近了强行扯了他的衣袖,她终于窥探清楚里面的全貌,密密麻麻的伤疤,颜色有深有浅。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伤口从何而来,只能设想是在她看不见的那些夜晚里,他一个人悄悄做的勾当。解萦没想到君不封会变成这样,当即脸色一沉,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贱?”
“对!”他红了眼,“我就是贱,不成么!”
贱透了。
她第一天不来看他,他就因担心她是不是出了岔子一宿没睡着,翌日吃着她永远做得难吃的要死的饭,确定她还在身边这个事实,才平复了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她哪里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她看到的只有这段时日他度日如年的挣扎,又怎么能想到他心里的万般复杂!明明她囚禁他,殴打他,虐待他。他却每天担忧她是否有吃饱穿暖,有否开心快乐地度过一天。明明她早就不再喜欢自己了,只是把他当玩具一样地把玩。可他却渐渐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她的深渊。
最后堕落到,只能依靠这种手段来迫使自己回想起,根本称不上快乐的,她在他身旁的每一天。
这不是贱又是什么,他知道他贱。
不知道张口还会说出什么惊涛骇浪,君不封干脆闭了嘴,如同一个冷宫弃妇,怨气冲天地瞪着解萦,然而因为满脸的胡子,杀伤力只有一半,实在不成气候。
解萦被他瞪得怪想笑,又懂他在气什么。她的设想在他身上均未实现,甚至变相加剧了他对她的恐惧与怨恨,还加深了他自暴自弃的情绪。如今他对她的反应,已经足够克制,她甚至应该感谢。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解萦搂住眼前这个霉气冲天牢骚满腹的野人,“闹脾气也得有个好模样,来,我给你理理须发。”
随手点了他的穴道,解萦做好准备后回到密室。屋外雨雪纷飞,连带着屋内也带有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分外氤氲。两人的注意力都被突如其来的雨雪分散,尴尬的情愫也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悄然化解,君不封暂时收敛了身上的戾气,解萦也提起了勇气,郑重其事地给他剃须。
往日知道他的乖巧,解萦不必特意点了他的穴道进行,现在她不敢把任何利器放到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即便是现在,也不排除他突然发疯,抢过剃刀就地刺进她的小腹。她倒是不怕被他杀掉,可死得太突兀,他就这样在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密室里,结局也只能是死。自暴自弃的时候想过大不了两人一起死,可事到如今,她无法容忍自己不给他留一点后路就弃他而去。
解萦暖烘烘的气息围绕在君不封周身,熏得他头晕脑胀,口干舌燥,如果没有被她点住穴道,他只想暂且逃离她的领地,因为不知道如果再这样陷在她的气息里,他会控制不住做出多少荒唐事。
叁个月了,行将朽木的自己没有太大变化,虽然自暴自弃的闹自杀,总体而言,不过是比前段时间略微健康一些,可小姑娘,似乎每天都是崭新的。她是洗了澡过来的,湿漉漉的气息里带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他所偏爱的混香。为他剃须这项活动,她看不见自己眉目的神情,也不知道她的温柔,究竟在他心底吹了一道怎样百转千回的涟漪。
周身欲望就这样被唤起,这种反应令他羞耻难当。
最后的一点碎胡须打理完全,他在她面前露出了本来相貌。解萦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落魄的野狗。眼睛困兽一般泛着红,凶巴巴的,又藏着天大的委屈,需要时不时扑上来狠狠咬她几口,才能解他的恨。
潜藏在心底的温柔被悄然唤起,解萦不敢同他就地抵死缠绵,可现在她站在他的面前,虽然通过暗格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站在面前,到底是不同。她想摸摸他,抚摸他粗糙的脸颊,由着他的锁骨向下,抚平衣物的褶皱,或者直接探进衣领,抚摸他赤裸的肌肤,拂过他身上的伤疤;她想拥抱他,紧紧地拥住他,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然后在试探性地亲亲他,品味他柔软肌肤触碰双唇的触感。来确信这毫无疑问,就是她的大哥。
将剃刀揣进怀里,解萦解开了他的穴道,让他伫立在自己面前,鬼使神差的,手掌贴上了他的胸膛。
君不封的呼吸乱了节奏。
梦境中的他是如此渴望她的亲吻和拥抱,可现在经她触碰,欲望被猛烈唤起,他却想逃。
他是衣冠楚楚地立在她面前,不是平素的赤身裸体。
穿上了衣服,也就重新穿上了他的羞耻,他的自尊。
如果他们不是阔别重逢,面对如此单纯的示爱,他会很没骨气接受她的抚摸。可他被丢弃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他想起,其实他也勉强算是个人,不完全是她的玩物。之前被她折磨多半有一点自暴自弃的心甘情愿,他乐意接受这种苦果,陪她上演这场戏。但他毕竟是个人,是个和她一样有七情六欲,食人间烟火的的普通人!在是她养的狗之前,他首先是一个恋慕她的男人。她为了留住心上人可以极尽残忍,他同样也会为心上人的骤然消失而大动肝火。
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内心已经异化成了一个怨妇,可他只想听她对此的解释。
窗外淫雨霏霏,雨水顺着铁窗的缝隙浸入屋内,趁着解萦一时走神,君不封垂下头后退了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衣物。
解萦有点意外他的举动,下意识唤了一声:“大哥?”
君不封愣了愣,沉着头没说话。面前的小姑娘脾性温和,是他所熟悉的少女,一声大哥更是叫得他格外恍惚,想要立刻抛却他们之间的一切龃龉,与她紧紧拥抱。可他的身上藏着一团火,愤怒地在血液里东奔西突,要很忍耐,才能避免自己的失控。他压下自己的火气,勉强向她挤出一句话:“只剃了胡子,腿和……下面,不用剃么?”
解萦没想到他的扭捏后竟然藏了这样一句,这倒让她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蹭蹭鼻子,害羞地朝他笑了笑,“不用。”
太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小姑娘,君不封被此刻解萦的震得无法思考,脑海里放着噼啪作响的烟花,他学会了应对她的暴怒,却对她的温柔无从招架。眼前的女孩令他熟悉又陌生。
“不……不嫌弃么?”
解萦看着大哥傻乎乎的样子,内心由沉甸甸的甜蜜侵占。在他面前挥之不去的恐慌感被吹散,她背过双手,身体稍稍向前倾,笑嘻嘻地对着他,“太扎手了。也就第一天看着舒服。大哥毛茸茸的挺好……我喜欢你这样。啊,让我看看,这毛发是长得多长了,久别重逢,非要和我提这个话题。”
难得的友好氛围鼓动了解萦,她壮了胆子,堂而皇之地冲他耍流氓。君不封本来被她适才的柔情蜜意弄得心头百转千回,愤懑与不满快要消散,整个人几乎融化在她难能温柔的荣光中,哪想她竟即刻恢复了往日淫魔的作风,两手往自己的身下探,他打了一个寒噤,消散的怒火去而复返,君不封心沉似铁,牢牢把着自己的裤子不放。
难得提起勇气搞事的解萦没能得逞,好不容易集来的一点勇气当即去了爪哇国,解萦面色不变,内心再度畏缩成一个惴惴不安的小鬼。
君不封看她的眼神冰冷,即便是两人的关系达到冰点,她对他做了恁般过分的举动,也未曾被他这样看过。在君不封面前一贯所向披靡的解萦难能对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人感到惧怕,他的高大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挡住了她的所有退路。这让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受过她诸多迫害的成熟男人,他从未向她施压,不代表他就真是一个一直任由自己拿捏的软柿子,即便如今她有恃无恐,有诸多自保方法,解萦依旧被他的威压弄得难以呼吸。
解萦强装镇定,为了维持她在他面前的形象与气势,她勉强扮演回平素的恶女形象,“怎么了!之前自己一个人不是自娱自乐的挺开心,我一来就扭捏上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浪,在我面前装什么贞洁烈女。”
一句话点燃了他的怒火。他对她的言辞毫不意外,倒不如说,现在这个脸上写着恶毒的小女人,才是他所熟悉的解萦。
他定定地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依然不准备发作,“我现在不想做。”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想做什么。
君不封苦笑了。
他只想问她几句话。
问她是不是不爱他了?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他?是不是他做的事又惹得她不开心?还是这些日子她有了新的目标?她到底想让他为她做什么?她怎么能坦然地将他晾两叁个月然后再这样毫无愧疚的出现在他面前?
一口一句她爱他,她喜欢他,就可以随意的抛弃他?
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根本没想在她面前装什么,甚至没想保持一点虚幻的体面,留住破碎的自尊。
他早被操成她的狗了。
稍微对他的敏感点刺激一二,他就兴奋地想要更多。器具带来的仅是肉体的快慰,他想要的是被她操纵,想要她给予他快感。
他是她彻底的俘虏。
所以她又何必再用手段一而再再而叁的试探他,他的自救之路,早就断了。
可这些话语他怎么能说得出来,说出来也只能被她耻笑。
他只是气不过。
她越在他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想要她紧紧拥抱自己,他却非要骂得她狗血喷头。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们彼此相安无事不是很好?我遵循了我的允诺,你不用担心我会逃跑,我根本跑不了。但你为什么突然消失,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我已经习惯这样生活了,你还要跳出来重新打断我!如果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那就是看着你走,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因为对她总是宠溺,君不封从来没有对她说过狠话,而理智又清楚,她对他的所作所为,当得起他的一切恶毒,他对她的话语已经足够收敛。可即便如此,委屈还是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深觉酸楚。
“你……你……”
将她又向外推了几步,他冲她大吼:“还要我说几遍!滚啊!”
解萦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对着他又掐又抓又挠又踢,“你混蛋!”
他一把甩开她,“咱俩到底谁混蛋!”
叁个多月的思念与愤怒由一句话喷薄而出,让他一下懈了力气。解萦被他一吼,也呆在了原地。头脑空白了片刻,回过神,君不封跪在她身边,适才的戾气与愤怒消失不见,他惊恐不安地望着他,想要牵住她的手,又畏缩不前,只敢轻轻触碰她的指尖。
解萦看着他的举动,轻声笑了。
他说的没错,自始至终,混蛋的都是她。
他早该这么骂她了,可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他拖到现在。
在他们一成不变的日常里,总算出现了一点不一样。她的计划有了初步胜利,他开始反抗她,并把对她的厌恶摆在了明面上,他甚至不再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招致更大的不幸,可他要宣泄,哪怕事后仍旧是担惊受怕的样子,好歹他迈出了第一步。
解萦不指望大哥能够回到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也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对她露出爽朗而阳光的笑容,万幸这次她看到了其他情感波动,他不是之前卑微到只能盲目讨好自己的木偶,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充满憎恨与厌恶的,活生生的人。
始终蒙了一层薄雾的未来突然有了明亮的光,他们的囚徒困境的快要被打破。虽然因为听了他的狠话,心里委屈地想要就地缩成一团,但她明白这是一个好转变,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变得更轻了些,恍惚中有微弱的解脱。
解萦轻飘飘地推开他,脸上的笑容一反常态的灿烂。
“你说得对,我走就是了。”
君不封怎么也没想到,解萦会真的听进去他的气话。
滔天的怒火,终究没忍住。解萦在他面前无所不能的太久,让他几乎忘了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他自然是愿意激怒她的,激怒她的背后意味着自己将得到她的责罚,自是求之不得,但激怒与刺痛是两个概念,很显然,这一次他做过头了。
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解萦已经快要走出他力所能及的触碰范围。他手忙脚乱地爬到解萦身后,试图拽住她的手臂,解萦一把甩开,向前又迈了几步。
他错了。他又做错了。他被解萦晾了太久,久到想起自己是个人,久到忘记,在她面前,他只是条狗。他的所有荣耀与恩宠都是给予,都是他要豁出命才能获得的奖赏,她是他的主人,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操纵着他的喜怒哀乐,他怎么能对她发火?
明明他的幸福只有她才能给予,他为什么要对她说狠话,明明见到她心中喜悦地快要翻腾,他却甩开了她的手。
君不封破除了给自己下的禁令,牢牢搂住解萦的腰不放,言语哽咽,“丫头,别走。”
腰腹被他死死缠住,解萦头晕目眩,恐慌侵占了她的心神,她不明白自己明明都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了,为什么他又突然反悔,跳出来死死搂住她。
呼吸变得困难,她甚至没有力气掰开他死死纠缠住她的双手,挣扎许久,解萦颇为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放手——”
君不封不理会她如同哀求般的命令,依旧坚定不移地缠着她,不让她走。解萦细长的指甲死死抠挖着他的手臂,他吃痛,仍旧不松手。
解萦像一只狮子一般暴怒了,开始疾风骤雨地殴打他。
他忍耐着,依旧不放弃,直至突如其来的剧痛,切断了他的狂热。
解萦缓了很久,依旧没意识到她做了什么。
嗓子感觉有尖锐的痛,似乎自己歇斯底里地嘶吼过。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剃刀落在地上,大哥在她身旁跪坐着,没有了适才阻拦她的气势,只是捧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上面不断涌出鲜血的血洞,摇摇欲坠。
解萦不可置信地向后退着,不敢相信,这是她做出来的举动。
她再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他。
这段时间的努力,前功尽弃。
只要她在他面前出现,带给他的就是伤害。一次比一次无法逆转。
这次剃刀穿透了他的手心,下次可能就真的会直直戳进他的心脏。
她的理智对犯下暴行的那一刻,一无所知。
君不封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呼吸愈发沉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只要有交集,就会有冲突。
两败俱伤,歇斯底里。
解萦让他流血,让他疼痛,这值得高兴。因为她对他的伤害本身,就是他受宠的具现。但可能真的是被她放弃的时间太久了,他从奴隶的角色中抽离,渐渐回归到了自我,所以他的恩宠,成了最后给予他心房的毒药。
刀刺进手掌的那一刻,心口也似同样扎了一刀。除了疼,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努力朝解萦笑了笑,还是一副虚心和好的模样,“丫头,原谅大哥吧,大哥不应该,不应该和你发火,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你看,大哥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已经惩罚过大哥了,不要再和大哥生气了好吗?是大哥不对。都是大哥的错,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大哥……大哥刚才是猪油蒙了心,大哥不是这样想的,大哥很想你,见到你很开心,大哥……大哥……”
他说不下去了。
究竟要表现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究竟要把自己摧毁到什么程度,才能得到她的一点善待。他为她做到了自己的山穷水尽,可得到的是又一次的伤害,满溢着情感的一颗心千疮百孔,终究倾泻殆尽。
他实在撑不住了。
悲伤严严实实笼罩了他,绝望密不透风倾轧了他,他想尽可能冷静地诉说对解萦的感情,可是眼泪止不住,怎么也止不住。
匍匐的身体愈发蜷缩,他终于崩溃。
一直不知该如何行动的解萦待他安静后,蹲下身,颤抖着双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擦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将轻轻他抱回床上,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打理好他身上的一切,解萦点了他的穴道,冷静地走出密室,收拾好自己的简单行李,再度回到他的身边。
她在床上为自己开辟了一块小小领域,她躺在他的身边,清醒着,也同样头脑空白着。她不能闭上眼睛,因为闭上眼睛脑海总会浮现以往的吉光片羽,那些她曾经千次万次用来回想的美妙记忆。美好一度因为他的溃逃而变得面部全非,回想起来只有恨,他重新归来,身陷囹圄,往日的记忆却被她束之高阁。
她不需要这些往日的柔情来软化她的报复。
可现在,记忆深处有一双手,拨开了她给自己设下的重重迷障,牵住了迷茫的她。那人的手心粗糙而温暖,她的稚嫩的手掌被他完完全全包裹起来。他领着她。
解萦似乎重新变回了那个敏感尖锐的脆弱女孩,在长安,跌跌撞撞跟在一个成年男人身后,看着周遭影影绰绰的灯火,开始郑重地打量这个拥挤而喧嚣的世界,一切虽然陌生,她却不惧怕,身边有活泼的光明在庇佑着她。
如今她持刀而向光明,毁了记忆里的最后一点温暖。
君不封在昏迷之中仍然不甚安稳,他颤抖着身体,呼吸突然急促,解萦面含苦涩的拥住了他,手掌在他绷紧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他不再猛烈颤抖,只是颤着身体,闷声哭泣。
黑暗之中,他看到了什么?
是适才那段噩梦的重现,还是他们暴虐过往里,她的可怖。
哭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内,解萦没有擦拭自己的泪水,视野朦胧,反而更能看见往日温柔的光,他和她的琐碎,那个男人脸上的喜悦与安定。
她迷恋那样的她,也追逐那样的他。为什么到了最后,塞给他的,只剩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