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同沈茂坐主桌, 同桌的还有暂代中馈的云姨娘和李姨娘, 沈绪和沈淮, 以及各自娶的新妇, 即使娘和祖父没在上京, 陪沈茂过年的人也不少, 瞧, 满满一大桌子呢。
若不是沈珍珠怀着身子,月份大了,不宜走动, 等她和夫婿过来,一桌子怕是坐不下。
这两年,沈绪和沈淮各自娶了新媳妇,单瞧面相,瞧不出什么品性,对于这两位嫂嫂的底细,她无从关注。倒是听说沈珍珠嫁得是当朝大理寺卿,是沈茂首肯,云姨娘本想进一步同更显贵的王孙贵族结亲,只是沈茂没有同意。
那大理寺卿是个中正之人,同沈珍珠倒也过得和睦。
席间,云姨娘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夫人何时回京?”
“估摸着就上半年。”沈琉璃轻挑眉头,精致的小脸带着一抹淡笑,“这两年由姨娘暂代其责,打理家宅,容我替母亲向姨娘道一声受累了。”
沈安在陵州政绩颇丰,在萧国各地大乱的情况下,陵州难得没有出幺蛾子,不出意外,今年会升迁回京委以重任,到时她和招宝同傅之曜回东陵,祖父、娘亲便会同沈安一同回京。娘托上京的媒婆为沈安相看了姑娘,若不是战事耽搁恐怕早就成了。
届时回京会将大哥的亲事定下,一并迎娶新妇。
云姨娘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柳氏回京,岂不意味着自己的掌家之权要归还。
沈茂看了一眼云姨娘,道:“既然盼着主母归家,你又诸般在本侯跟前诉苦,管理中馈着实疲累,不堪重负,等夫人回来,便将管家之责交还于她。”
“侯爷!”
“爹!”
云姨娘和沈绪同时出声,云姨娘尝到了管中馈的甜头,手头儿没那么捉襟见肘,又能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信,而沈绪在亲娘跟前要钱也便利,若交还给主母,以后哪有这等好事,处处制肘,缩手缩脚。
沈绪不满地瞪了一眼沈琉璃,都怪她在爹跟前嘴碎。
沈琉璃和柳氏不在,这日子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爹,我吃饱了,先行一步。”沈琉璃权当没看见,放下箸筷,拿过婢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轻飘飘地走了。
刚回到花溪院,萧景尚身边的大太监便过来传话,请她上翡华轩一趟。
沈琉璃想了想,便依言去了。
翡华轩临近河边,环境清幽,雅致,此时并无其他客人,显然被萧景尚清场了。
萧景尚抬手指了指对面:“坐。”
沈琉璃坐下后,忽的想起自己被绑上城楼时,萧景尚说的话。
他说:“战争因何开始,已然不重要,不如我们赌一场,看这场战争因何而结束?是因你,还是因萧国灭亡而止战?”
她的回答是什么?
傅之曜肯定不会因她而放弃,只会是上京城破,萧国亡,这场战争才会结束。
当然,她说谎了。
半年前,她哄得他答应撤兵,她便知道,她在他心底,究竟有多重要。
萧景尚沉默了半晌,却说会因她而结束。
事实上,这场战争确实就这般轻易地结束了,至少,目前是结束了。
萧景尚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眉宇并未因战乱结束而舒展,而沈琉璃面对他只觉得压抑,黛眉轻蹙,干巴巴地开口:“你们谈得如何?”
萧景尚说:“算是各得所愿。”
沈琉璃捻起一块酥饼:“陛下,我何时可离开?”
闻言,萧景尚抬眸瞧她,那清润稳沉的眼神竟带着一丝绵长的专注劲儿,转瞬消散:“明天。”
沈琉璃唇角微微一扬,而后往下压了压,又问道:“不知陛下找我意欲何事?”
萧景尚端起茶盏,俊脸温雅,褪去威严的龙袍,穿上常服,依旧如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四皇子,他说:“无事,坐坐便罢。”
当真便只是坐着喝茶,沈琉璃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吃着碟盘里的精致点心,再看看窗外的风景。
萧景尚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脸上,沈琉璃似有所察觉,桌下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摆,想到城墙上的那一幕,绳索断裂,萧景尚咬牙坚持的模样,心底陡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旋即又好笑地摇摇头。
坐了一会儿,萧景尚倏忽起身:“珍重!”
说罢,转身离去。
沈琉璃掰着指头,认真地数了数身边叫得上名的男子,发现从未有哪个男子对她表白过心意,也就只有傅之曜慧眼识金,喜欢她这一款的。
方才一闪而过的想法,属实荒唐。
……
御书房。
萧景尚坐在圈椅上,两眼死死地盯着桌案上断裂的绳子,上面染着斑驳的血迹,视线停在绳子的断裂口,想到下臣的调查结果,他的神色已由初时的震愕转为平静。
半个时辰后。
萧景尚拿着染血的绳子去了坤宁宫,皇后的寝殿。
赵降雪见他过来,美丽的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容,高兴的迎驾,可看见萧景尚手中的绳索时,面上的笑容立马僵住,萧景尚观察着她的细微表情,见此,一切明了。
萧景尚甩手将绳子丢到她跟前,面色颇冷:“不知皇后可否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降雪揪着帕子捂在胸口,惨白着小脸,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软塌上,只是一味地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