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之前传出来的消息。”
蔡封应该是已经坐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最初只是几段聊天记录的截屏流出,应该以为是网友恶意传播虚假信息,信息部门没真正引起注意,毕竟这是在京市,但现在连视频都传上来了。我刚看了,现场情况不容乐观。”
“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在过去的那个时代,传统媒体是权威,记者就是真相的代表,报道出来的东西也是凭着良心,实事求是的,而现在,信息流通加剧,新闻反转的可能性也大幅度提升,也就使得媒体的公信力不再如从前。
所以越是这样的情况,时效性和真实性也就放在了同等的位置。
“火灾蔓延的速度很快,我们的时间很紧张。”
程夕瑗的表情瞬间凝固,快步往出口的方向跑去,“我马上来。”
京市发生火灾,先不论别的因素,一系列缘由肯定是要查明问责,而火灾控制就是眼下最急迫的问题。
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不会不知道,京市干燥到什么程度,打个比方,把一件湿漉漉的衣服,晾在阴暗的洗手间里,一天下来也能干个七八分的厉害。
加上全市供暖和干燥的风的助力,一个小小的烟头带来的火星,都有可能引发损失惨重的连锁性火灾。
也就是这些原因,所以京市向来在这块极度重视,全城的消防系统随时待命,力图最小化伤害。
可在这样的严防死守下,居然还能出这么严重的事故,里面一定有蹊跷。
程夕瑗边跑边想,直到坐上车系好安全带,才记起自己没有跟徐靳睿打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而几分钟前,徐靳睿刚给她发了几条消息过来,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有一刹那闪过“他会不会失望”的念头,怔愣了片刻,她低下头,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出去后,将手机收回包里。
“蔡老师。”
程夕瑗借着余光,偷偷打量着蔡封,这是她从非洲回来以后第一次见到蔡封。
其实说实话,蔡封虽然时常板着一张脸,但是平日里却是单位里为数不多注重形象的人,但此时此刻,却不难看出他的疲倦。
“嗯。”蔡封的兴致不高,不咸不淡的应了声,但依旧半句不离工作,“回来以后的那篇报道写得不错。”
“谬赞了。”
程夕瑗知道这算是蔡封很高的夸奖了,伴随着车迅速行驶离开,她才逐渐感觉到自己放松下来,瞟到后视镜里满满的拍摄器材,才反应过来问:“师傅和刘姐呢?”
“他们两在台里。”蔡封解释道,“新闻直播间的人手不够,得留着控场。还有,这是之前传过来的资料,你先看看。”
“转播车已经在路上了,这回算是一次特别报道,直接连线现场,所以等会时间紧张,这回事件还有个关注点等会还需要去周边采访一下,发生火灾的时候有爆炸声,火灾的具体原因究竟是人为纵火还是意外事故都需要进一步深究,这点我们之后再去挖,你先把我们现在了解到的信息都熟悉。”
她应道好,接过蔡封递过来的平板,程夕瑗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文件,没有立马翻下去,而是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
路况越来越复杂,京市堵车的程度也是出了名气的,照这么下去,他们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现场。
到一个拐口处,蔡封没有犹豫,打了方向盘,驶进小道。
沟通好事宜以后车内便陷入了沉默,程夕瑗咽了口唾沫,开口道,“那个,蔡老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我想问…”她试探着开口,“我现在,是不是又可以跑现场了?”
很久了,距离上一次,这样和同事生死时速赶往新闻现场。
而她之前所做的栏目,在揭露了某些事情以后,自己的安全势必会受到威胁,所以蔡封在新闻发出去以后禁止她跑现场也是为她着想。
非洲之行不同于时事速递那种争分夺秒,也不需要探究到底,所以,时隔不知多少个日夜,她的嗓子居然有些发干。
蔡封搭在车上的手指一顿,侧头瞥了程夕瑗一眼。
“本来也没想一直局限着你。”
“真的吗?我现在能重新回来跑新闻了?”程夕瑗眼睛一亮。
蔡封不动声色的觑觑程夕瑗,极其自然的接过话,“不让你跑新闻你连非洲都敢去,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这回是非洲维和部队,下次你是不是就打算直接去战地,去战地做新闻?”
“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会去的。”程夕瑗拿出身上带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低下头迅速翻看起来,“可是去战地这种好事,哪里是说说就能有的。”
“胡闹!”蔡封又被她的话气的火冒了上来,“你还顺杆子往上爬?战地的残酷你以为就是开玩笑,那么简单?如果那么简单,人人都去当战地记者了!”
说完气不过,还补充一句:“你们就是中了水均益还有闾丘露微她们的毒!理想主义害死人!”(注:水均益和闾丘露微都是非常有名的战地记者)
程夕瑗这时候反倒含蓄起来,没有直接跟蔡封顶撞,揉了揉耳朵。
或许男人到了某一个阶段,也会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是女人的更年期一样?或许也是‘男人四十综合症’的影响?
程夕瑗暗暗腹诽着,居然生出几分笑意。
但她心里清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暗处的残酷,只是和平社会将这个残酷掩饰得体面,而战争则是最直观的人性碰撞,将残酷饰演的颠覆最平常的认知,叫人目不忍视罢了。
可蔡封有句话没说错,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做战地记者的,不单单是因为现在是和平年代,战争只在很少的局部地区爆发,更是因为战地记者需要具备的素质更多,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要求更高。
这又何必呢?
如果有这个素质的话,去做哪一行,不比做记者来得轻松?还不需要背负舆论和社会的负面偏见。
吃力不讨好。
程夕瑗沉默着,指尖悄悄使劲掐进肉里。
反正她向来爱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当调查记者也好,去非洲营地也好,如果真的有机会去战地的话,她想,她应该也是会去的。
小道确实快,程夕瑗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燃起的火,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烟浓滚滚,周围救护车消防车的声音四起,急促而慌张,听见蔡封一声‘到了’,她深吸了口气,拉开了车门,从车厢里拿出拍摄器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