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久违地有些头痛,不动声色地在额角按了按,艰难地接她的话:“我既为男子,倒也没什么清白可言,反而担忧你,人言可畏……”
“……对了!七夕那天你有空吗?”如愿的话题却又跑到十万八千里外,她双掌一合,眼睛亮晶晶的,“七夕不宵禁啊,想怎么看星星就怎么看星星!”
她雀跃起来,扳着手指迅速安排好七夕当天要做的事,成功留出一段喝酒看星星的闲暇时光,笑眯眯地邀请,“来嘛。或者,如果你不介意,还可以和我一起摆个摊?”
第48章 摊儿 人傻钱多速来
此间事了, 得了玄明的一点头,如愿心情大好,轻快的心情一路持续到怀远坊。药坊门大开着, 如愿隔空和正在看诊的燕婵互望一眼, 转头溜进工坊。
坐下没多久,半掩的木门缝隙里塞进一只脚, 随后挤进来的是方少舒, 顺道把不大不小一只木箱放到如愿面前:“喏, 你师姐让我送来的。”
如愿掀开箱盖,微苦的草药气味瞬间盖过药坊里的木香,她挑了几样香草出来, 一脸欣喜:“师姐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年年要的不都是这些吗。再过几天就是七夕,”方少舒抹掉额头上的汗, 拎着汗津津的领口散热,“你又要去骗那些冤大头了。”
“什么叫骗,我这叫合理地利用七夕佳节赚钱。良辰美景,月色正佳, 走过路过的情人买个香囊定情不是很正常么?反正都是要买,不如在我这里买, ”如愿扒拉着翻完箱子里的香草种类,理直气壮,“至少我用的是真香草,外边那层也是请绣娘做的, 填香草缝口还得我一个人来, 稍微卖贵些不是理所应当吗?”
“行行行。”方少舒用脚尖踢踢木箱,“那这一大箱,就当是你师姐送你的生辰礼。”
如愿谨慎地在日期上纠正方少舒:“我生辰还早。”
“哦,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是什么时候来着?”
“七月十五卯……”
一手背狠狠敲在了如愿头上,痛得她一声惊叫。
方少舒冷厉的声音随之响起:“什么?”
“哦……午时、午时啦!”如愿泪汪汪地吸了口气,抱住敲出个红印的脑门,“你打我干嘛!”
“我不仅打你,我还连你师父和你师姐的份一起打你。”方少舒作势又要打,吓得如愿抱头鼠窜,他又收手,“我一试探,你就随口说出来了,如果今天问你的不是我呢?如果问你的人心怀不轨呢?”
如愿一时也有些后怕,脸色白了白,只能嘴上安慰自己:“天下四柱纯阴的人不少,不至于就这么倒霉,真盯着我吧……”
她双手捂脸,脸色不佳,脸颊两侧黏着汗湿的发丝,额头上还顶着一大块红印,狼狈、滑稽,却依旧显出不同寻常的美貌,清透明亮,满怀少女独有的鲜活生机。
“只恐他们看中的,不只是你的八字啊。”方少舒越发担忧,一瞬低声感慨,紧接着声音又扬起来,“总之你给我当心点,谨言慎行,不然你师姐都来不及救你,好不容易把抓你的人砍死,闯进去里边只有一个炼丹炉,揭盖一看,里边全是你。”
“……什么叫全是我?”
“炼丹可不得炼一炉吗。”方少舒面无表情。
“……”
如愿要吓哭了,“拿人骨炼丹是什么魔教中人啊,长安城里真有这种人吗!”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方少舒避开先前敲出的那个红印,又在如愿额上轻轻一敲,“反正当心,要去陌生地方记得叫我。”
如愿连连应声,把满怀担忧如同老父亲的方少舒送出门,返身回来时心情郁结,直接往木箱盖上一坐,双手在腿上交握,愣愣地盯着照进工坊的阳光。
盯得一道日光从角落里移转到脚下,暖意顺势攀上小腿,如愿深吸一口气,抬手使劲搓脸,搓得两颊通红,又轻轻拍拍:“不要紧,只要我不说,谁都不知道。”
她跳下木箱,灵活地改成盘腿坐下,继续安慰自己一般地念叨,“干活干活,赚钱要紧……”
半掩的木门突然被轻轻叩响。
如愿一愣。
静了半晌,又是两声轻缓的叩击,来客似乎颇为羞赧,咬字轻柔而略微黏稠:“……如愿?是如愿的工坊吗?”
“是我!”如愿一时没听出是谁,扬声,“请进!”
木门缓缓推开,一道纤弱的女子身影迈入工坊,如愿又是一愣:“五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家里老人生病,自端午后我一直腾不出空,车行的伙计说你端午还来送过角黍,反倒是我让你白跑一趟。你金榜题名,我也没及时来贺……”白芜皱眉自责,“我真是……”
如愿却急着问:“老人现在身体怎么样,康复了吗?还是请我师姐过去看看?”
白芜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呆了呆,慌忙回复:“哦……已好得差不多了。请来的医师也是杏林圣手,连着服了一月余的药,虽是苦了些,总归还算有效。医师也说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年老体衰,肚腹里的脏器渐渐坏了,一年难免要难受两三回的。”
“那就好。当然是老人身体要紧,我没关系的,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如愿松了口气,起身泡茶,“喝茶吧?我这里还剩最后一点雀舌茶,我记得你喜欢喝这个。”
“不必麻烦……”白芜阻拦不及,看着如愿端上新冲的茶,只好微笑点头,“其实我是来送礼的。”
“送我?”
“嗯。前些日子我去西市交画,见新开了个灯笼铺子,不说画得有多好,设计得确实巧妙。”白芜将手里小小的摆灯递过去,摸着四角雕刻缠绕的小蛇,“我一眼看中,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就进去问了问。店家说能做走马灯,按你的生辰八字来设计花纹,我只知你是何日出生,不晓得更多,就胡乱点了个蛇纹,是你的生肖……你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能合上白芜眼缘的灯自然足够漂亮,四角的小蛇活灵活现,灯纸上是整幅的山水图,内里还有同样精心雕琢的蛇形小木雕。放进一根蜡烛,热气推动灯笼四壁转动,蛇就在山水云雾间游走,仿佛机缘一到就能化龙。
如愿甚至想拆开研究,蠢蠢欲动半天还是作罢,直勾勾地盯着游动的蛇形,“真好看……是我技不如人。”
“术业有专攻罢了。我看那家店只会做灯笼,最多做个像这样的摆灯,不像你能做的东西多。再者在西市落铺,总要有些过人之处。”白芜淡笑着拍拍如愿的手背,眉头又微微皱起,“说来也是不巧,我本想着养出白雀琼来,剪下来给你插花当生辰礼,可惜中途回去一趟,没法亲眼看着。虽然托了伙计照拂,但也只能浇浇水罢了,我前两天回来看,好几个花苞都半蔫不蔫的,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开……”
“那可幸好没早开。”如愿笑嘻嘻的,“不然欠我们五娘这么大一个人情,我得做多少活才能换到足够的钱给你买生辰礼啊。”
白芜一怔,旋即徉怒着去拍如愿。如愿赶紧躲开,顺手去勾白芜的长发,还没勾着,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那只横亘的木箱,痛得她当场乱跳。白芜担忧地上前两步,见状滑稽又忍不住笑出声,恼得如愿去拍她,工坊里全是两个女孩清亮的笑声。
笑闹一会儿,白芜微喘着摇头:“……不闹了。我该回去了,车行那边还得让我看着。”
“嗯嗯,我送送你。”如愿上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