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都是小的伺候不周,请您降罪。”小厮说着竟是要在马车上向林诗蕴磕头谢罪。
林诗蕴也不拦他,由着他在颠簸中折腾自己。
小厮一边在震摇中磕着头一边心里发凉。他素知女郎性子冷,此举也有看她日后掌家风格的意思,没想到她心如此硬,全然不似妙龄女郎那样柔软。他意识到林诗蕴不好糊弄,再不敢有什么想法,人一下子老实许多。
由他磕了一阵头,直到人磕得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她才叫停。
“起来,坐下。”林诗蕴冷冷淡淡的声音在小厮此时听来宛如天籁。
小厮晕头转向地起身,手忙脚乱地坐好,垂头听她吩咐。
林诗蕴问:“现在府上是什么情形?”
小厮忍着吐意老老实实回答:“夫人已经知道此事,在府上哭闹不已,要随着老爷一起去了。郎君依旧痴傻,夫人护着不许人伤害郎君,没人敢碰郎君一下,郎君正在府上撒欢儿。至于老爷,管家已经叫人去买棺材了,如今在床上停着。”
林诗蕴眼睫轻颤,冷冷开口道:“没有报官?”
小厮愕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林诗蕴,全然没想到她会提出报官一事,喏喏不答。
林诗蕴又问:“报官没有?”
小厮摇头。
“那便现在去报官。”林诗蕴叫停马车,直接让人下去报官。
小厮张口结舌:“可……可若报官郎君怎么办?”
林诗蕴冷冷睨他,一言不发。
小厮老老实实下车报官去了。
林诗蕴眉头微蹙,略阖上眼闭目养神,在心中计划着回府之后如何安排一切。
马车停下,林诗蕴自车上下来向府中去,门前已经有下人候着,待她下车便上前为她引路。
府上一片哀声,行走各处男女老少皆垂头涕泣。
刚到林诗藏的院子外,便听得其中乱糟糟的,哭声、哄劝声、叫声、哀求声等等。
林诗蕴伸手将院门推开,天地间安静一瞬。
一阵风声呼啸而来。
林诗蕴向左避让开来,伸手一抓,林夫人挥高的手臂落不下来。她毫不意外地抬眼看人,眼底倒映着母亲愤怒的脸:“母亲身患沉疴宿疾,谁将她放出来让她劳心伤神的?”
下人们目光躲闪,无人回答。
林夫人全然没有过去的天真娇憨以及少女气质,双目闪烁着磅礴怒意,几乎要将林诗蕴吞噬。她没了身为夫人的矜持与修养,歇斯底里地冲着林诗蕴咆:“都怪你,都怪你昨夜不在府上,你父亲死了都怪你!若你在府上,你父亲也不会这么默默无闻地死掉……”
林诗蕴觉得她实在是不可理喻,直言开口:“你在府上,父亲不是照样死了?”
林夫人脸色一白,被她快刀似的话扎得体无完肤。
林诗蕴平静补充:“杀你夫君的不是我,是你儿子。”
她目光在院中扫过,看到地上乱爬的林诗藏毫无风度,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实感。
喔,原来是真疯了。
林夫人显然更无法接受她宠爱的儿子将她最爱的夫君杀了这一事实,发狂地尖叫起来,声音像尖锐的哨子:“你胡说!你胡说!”
林诗蕴知道她与父兄串通一气时便对她不再抱有什么幻想,此时见她在这里胡搅蛮缠心中只有厌烦。
“将夫人送回房中静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放她出来。”林诗蕴下令。
她与林夫人一静一动,一理智一疯癫形成鲜明对比。人下意识会选择依靠更可靠的那个人,如今老爷已死,郎君又成了傻子,在夫人与女郎中选一个听从,怎么都是女郎更加靠谱。
于是下人们应道:“是。”
林诗蕴冷不丁将握着林夫人右手的手松开,林夫人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就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扶住。说是扶住,叫做控制更加合适。
林夫人挣扭不开,急得落下泪来:“你们放开我!我才是夫人,你们凭什么听她的不听我的!”她方才为了夫君怒急攻心才学会了一下反抗,这会儿恢复了些,只会用身份压人。她同时感到屈辱,明明自己才是府上的女主人,下人们却更听女儿的话,甚至为了讨好女儿制住她。
林诗蕴静静看她:“母亲多年来重病缠身难道是骗我的么?”
林夫人一激灵,遍体发凉,终于冷静下来,慌张地结巴道:“不是……”
或许她过去是有管家之能,但多年来林大儒不让她碰任何事务,只将她娇养着,她的爪牙被温和地拔去,羽翼被无知无觉地剪除。长久泡在蜜罐儿里,哪里还有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能力。
“母亲多年卧病在床,如今还是继续休息得好,免得病情加重。父兄之事由我来处理就好,有管家协助,不会落了林家的面子,您请回吧。”林诗蕴根本不将她放在心上,聪慧地点出管家协助一事,让尚在观望的管家不再犹豫。
女郎主动示好,而夫人一来便指手划脚哀哀哭泣,站谁那边实在显而易见。
“定不负女郎信任。”老管家弯下腰表态,其余下人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夫人院中的丫鬟婆子们扶着林夫人回院子,并表态:“咱们一定会伺候好夫人。”
林诗蕴点点头,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林夫人被人挟着往外去,终于意识到自己虽是林家的夫人却没有半分实权。她开始慌乱,头一次感到自己没用,无法庇护可怜的儿子。她已经失去夫君,儿子又变得痴傻,断不能再叫儿子受到什么伤害。
而在她潜意识里林诗蕴是会伤害林诗藏的,纵然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反倒是林诗藏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林诗蕴。但正因如此,她觉得林诗蕴会报复林诗藏。
将要被带出门去,林夫人哀求起来:“诗蕴,看在诗藏是你兄长的份儿上饶他一马吧,母亲求你了。你也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是不是?”说到最后她话中带了隐隐约约的威胁。
林诗蕴冷漠地想她母亲从来不曾了解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