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走回来,脸上的表情相当奇异,向桓衍转达了桓羿的意思,“越王殿下说,他办的品香会已经进入最后关头,只剩下十款上好的香料一决胜负,只是普通的比赛没什么意思,也显不出这些香料的特别之处,所以他想……将香料送到储秀宫,供秀女们选用,请她们品评。”
后面的话不用说,桓衍也明白。
只要稍微细想一下,他就被桓羿这个操作弄得忍不住恶心。
在桓衍看来,这是桓羿在打自己嫔妃的主意。还没定下谁能入宫了,他就已经要借故拉关系了。这样将来不论是谁留下来,都算是结了一段善缘。桓衍自己抢桓羿的东西光明正大,但知道桓羿觊觎自己的人,就令他如鲠在喉。
何况桓羿还要借助这种方式,来给他的品香会和最后评选出的香料抬身价!
“真是胡闹!”他板着脸斥了一声,才问桓安,“桓总管以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桓衍是什么样的人,桓安跟在他身边这段时间,早已看得十分清楚,何况他刚才还斥了一句,已经做出明确的表态。只不过,毕竟是骨肉兄弟,现在桓衍还需要名声,这拒绝的话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看清楚了这一点,桓安自然顺着他的意思道,“臣以为万万不可。储秀宫中住着的虽是秀女,但既然入了宫,那就是宫中的人。宫中一应用度自有定例,岂可随意更改?这香料虽是小事,可若让人以为宫中的规矩定例可以随意更改,那就是大事了。”
“的确如此。”桓衍的面色缓和下来,“只是越王年幼,只怕还想不到这些地方。况且他难得想做什么事,朕这个做兄长的却不能支持,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陛下仁爱,想来越王殿下也能理解。”桓安道,“越王想把香料送进宫,也不过是为品香会造势,陛下不如让那些皇亲勋戚们都去凑个热闹,这也够了。越王殿下不是想把这品香会做大,每年举办吗?总不能年年都送进宫,但这些客人却是年年都可以请的,想来他不会拒绝。”
之所以去的是皇亲勋戚,那是因为桓衍绝不会想看到朝廷大臣们为桓羿站台,何况他也支使不动这些傲气十足的世家。而宗室和勋戚,因为皇室的忌惮,大都只担着个闲散虚职,一家子的荣辱都系在他身上,自然更如臂使指。有他们看着,也不至于让桓羿翻了天去。
所以桓衍立刻高兴起来,“好,就这么办!”顿了顿,又道,“朕就不见越王了,你去跟他将厉害陈说清楚。”
桓安领命而去,很快就在殿外见到了等候的桓羿。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用绕弯子,也不用解释那么多,桓安才将桓衍的决定一说,桓羿就明白了,朝他拱手道,“多谢总管费心。”
“不敢。”桓安笑着侧身让了,似是不经意地问,“说起来,老臣还有些好奇,殿下怎么突然想到将香料送去给秀女们品评?”
桓羿微微一凛,知道桓安这是在试探他是否有心插手桓衍的后宫,便道,“哪有什么想法?只是香料这种东西想要抬价,或是能得那些清雅文士们青睐,品评一番,将名声传出去,或是宫中贵人们喜欢用,民间自然争相效仿。”
“我又不认识什么清雅文士,就是认识,只怕他们也不会给这个面子,只好近水楼台,在宫里设法了。”桓羿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今年选秀之事,可是吊足了京城百姓的胃口,总管可曾听说过?有几位秀女进京之后官府未能及时安置,暂时下榻在某家客栈,如今那里的房间已是一金难求了。”
所以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品香会跟秀女们沾上关系,抬高身价而已。
也不知道桓安信了没有,总之面上没有显出来,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桓羿便告辞了。
皇帝让勋戚和皇亲配合桓羿,当然用不着特意写一份圣旨,只需宫里派个人去通知一下也就是了。通知也不用挨家挨户地跑,毕竟这些人为了在京中立足,大都会抱团,只需找到领头人便是。
而当下,这个领头的人,毫无疑问正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师曹有光。因为他是这群人之中地位最高的,也是唯一手握实权的。
自然,他也没空去理会这种小事,于是直接将自家大孙子曹滂叫了过来,将事情交给了他,让他带着那一班子弟去给桓羿捧捧场,也就算是了了差事。
曹滂突然被拎到爷爷面前,本以为是要受训斥,臊眉耷眼地进来,一听这番交代,出去时已是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召集起自己的小伙伴们,要去给桓羿“帮忙”。他们这群纨绔子弟,正经事一件没做过,平日里斗鸡走马,颇受诟病,如今好不容易能奉命出来玩,一个个自自然都积极得很。
一群人气势腾腾地杀到举办本次品香会的酒楼,却没想到桓羿早有准备,一到楼下,就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上了二楼。桓羿在这里备了席面,要宴请他们。
这群年轻人看起来嚣张,但实际上多半是虚张声势。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们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身为勋戚子弟,根本没有任何前程可言,若是皇帝看重,还能半点儿跑腿之类的差事,不得看重,那就是家里捐个虚衔,每日混吃等死。家里的长辈都已经绝了上进的心思,何况是他们?
所以他们的嚣张,实际上是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消极和疯狂。
尤其是那些皇亲出身的子弟,他们一家一姓的兴衰,都系在宫中的嫔妃身上,往往只能兴盛一代就衰落了,自然是能享受一天算一天。
外面的人看他们,大都是看垃圾的眼神。像这种被人郑重接待的场面,实在很少。
何况靠窗坐着的那个人,不但身份尊贵,是当朝亲王,更是生得姿容出众,气度高华,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于是一个个都乖顺地坐了下来。
桓羿见人都坐下了,这才笑着开口,“本来还准备下帖子去请诸位,不想你们已经来了,看来对品香会的事都十分热心,本王这里谢过了。”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他这么豪爽,又不拿架子,所有人都放松了不少。
他们原本过来,只是在桓羿这里蹭点儿好处,如今却觉得,若是能帮他将那个品香会弄好,倒也不错。
这是家里交代下来的差事,也算是他们做了一点事吧?
才这么想着,桓羿已经又道,“本王虽然才出宫未久,但也经常听到诸位的名声。恕我直言,可都不太好听呐!”
这话要是换了另一个时候,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这群人早就闹起来了,不打一场,见点血,是过不去的。然而桓羿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酒杯,语气里也没有幸灾乐祸或是鄙夷的意思,只是纯然的感慨,倒是叫他们都臊红了脸,羞耻心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有人忍不住抱屈道,“殿下,我们也不想这样啊!”
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于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抱怨了起来。
曹滂毕竟是曹家的嫡长孙,曹家又是那样的家风,再怎么纨绔,有家族束缚着,也不会太过。曹有光能将此事交给他办,可见也相信他的能力。其他人能与他交好,被他叫到这里来,当然也不会太离谱。
如果说纨绔子弟内部也分层次高低,那么面前这群人,无疑就是其中层次最高的。
换言之,虽然纨绔,但有底线。
所以桓羿觉得,可用。
既然桓衍自己把这群人送到了他手里,他自然不会客气。
当下笑着听完所有人的抱怨,又安抚了几句,这才道,“诸位虽然抱怨,但我看,你们都对这些名声怎么来的,心里很有数。旁人都说你们是纨绔子弟,依我看,倒不尽然。”
“此话怎讲?”一群人以为他是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闪光点,面色发红地问。
桓羿含笑道,“在我看来,你们还算不得真正的纨绔子弟呢。所谓纨绔,自然要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尤其是玩这一项,不但要敢玩,好玩,还要玩出成就来,你们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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