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桓羿,他会说什么呢?
“我们无法将所有情况都掌握在手中,些许小事,无关大局,不必在意。”应该是这样吧。
又或者安慰她不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人不是神,不能一切尽在掌控,所以也不必指望自己计划永远都能按照预想的那般达成,只要大体不差便可。
她有些……想他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入宫之后,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身边,偶尔出去办事,也是当日就回,似这样住到别处,一天也未必见到一次的情形,还真是头一回。
虽然,她昨晚是回和光殿那边去住,不过,今晚再回去一次吧。
反正没人会问她为什么,就连尚仪局人也一样,毕竟人人都知道她跟她们不一样,上头是有主子。
正琢磨着如何跟金尚仪开口,那边已经暂时散了,让所有人都休息一下。莫说是站了大半天的秀女们,就是女官们也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找地方坐下休息。
有人见甄凉端坐不动,手底下还在疾速书写,不由感慨道,“甄掌赞真是稳得住,坐了一上午,难道不累么?”
甄凉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就有另一位女官说,“甄掌赞这份处变不惊、沉稳有度的品格,就连尚仪也是夸过,咱们可比不得。”尚仪局定了那么多规矩,无非也是想教出这般气度的人,所以她们私底下,都说甄凉合该是尚仪局人。
“说到气度,你们注意到没有,秀女之中,倒是有一个人,跟甄掌赞十分相似。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慌不忙。说话也慢条斯理,声调得宜,听着跟唱歌似的动听。”又有人道。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只可惜瞧着太冷了些,也不喜欢与人来往。”
这宫里,独来独往是很难长久。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宫中之前还没有过这样的,或许陛下喜欢呢?”
本就是与己无关的事,这种争论也不可能有结果,所以不多活儿,她们就噤了声,将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
甄凉抬眼看向坐在树荫下休息的张巧娘,心下也不由微微点头。虽然是她让张巧娘去争,但张巧娘却并没有急着表现,而是按部就班地调整了自己对外展示的东西,从一开始样样平常,变成了现在的沉稳得宜,不张扬,不喧哗。
没人怀疑,因为沉稳这种性格上优点,本来就要时间长了才能发现。
所以这几日,夸她人越来越多了。
尚仪局评价,自然影响不了皇帝,但是最终有资格接受皇帝选看,只有四五十人而已,在那之前,会由皇后定夺,先筛掉一大批人。至于筛选标准,自然是尚仪局记录,她们在储秀宫期间的种种表现。
若是从前,甄凉或许还要担心曹皇后从中作梗。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曹家和曹皇后微妙态度,他们想要早已不是后宫争宠,对于选更多年轻貌美的宫妃进来,并没有太大排斥。这一关,巧娘一应该可以轻松通过。
至于桓衍终选,就更不必担心了。张巧娘之所以能够被夫人看中培养,后来又被那些江南富商选中送进宫,第一便是因为出众美貌。虽然秀女们大都很美,但应该不会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展现自己美——在必要时候。
这样想着,甄凉收回视线,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除了第一次之外,她再没有跟张巧娘单独接触过。就连站在人群中,视线也几乎不会交汇。人多眼杂,小心为上道理,没人比他们更明白。
甄凉将自己记录送去给金尚仪过目,又得了几句夸奖。也不知道是不是经书抄多了,甄凉写字速度确实比别人都快些,而且记录内容也清楚详实,金尚仪只需扫一眼,就能对上方才训练时的情形。
而且她还会做一些统计,从入宫到现在,谁受罚了多少次,谁被称赞了多少次,都记录在案。
这些统计数据拿到皇后面前,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甄凉趁机提出要回和光殿一趟,金尚仪也大方地准了,让她今晚不必回来住,明儿一早再过来也是一样。
回去的路上甄凉十分小心,一直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如此,回到和光殿时,她才放下了心。
“姑娘回来了?”艾草有些吃惊地迎上来,“今儿倒早,殿下还没回呢。”
“殿下还没回来?”甄凉也有些吃惊。他不是去找桓衍说让秀女帮忙品评香料事吗?成与不成,应该都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毕竟桓衍并不喜欢看到他。之后就算出宫,应该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宫里各处门,并不是统一一个时间锁。
比如几处进出皇宫的大门,那是申时之前,朝臣们散衙回家之后就会关上。至于宫内各处小门,则可以等天快黑了才锁。另外还有一些宫门是彻夜不锁,只是安排了许多禁卫军巡守,方便急事时进出。
一般来说,桓羿会在连通内外大门落锁之前回来。储秀宫那边结束训练时间也差不多,所以桓羿通常会比甄凉早一些,今日这样的情形倒是少见。
桓羿此刻,正在跟今日刚刚结识一干纨绔子弟推杯换盏呢。
这群人早就成年,而且身上多少都捐了个虚衔官职,也替家里办一点跑腿之类的事,所以家里自然是没有门禁,就算晚上不会去也寻常。所以他们根本不在意时间的流逝,一定要尽兴才行。
喝得高了,甚至有人搭着桓羿的肩膀喊“好兄弟”,豪情壮志地说大家一起闯出一份事业来。
桓羿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又好气又好笑,难怪外面对这群纨绔子弟评价不高。就算是最高层次,也依旧是纨绔子弟啊。不过他倒也不需要人有多聪明,只需按照自己要求去做就好,因为做实事人不是这些公子哥,而是他们手底下跟着人,所以完全无须担心。
城府浅一些,更能让桓羿放松,就算偶尔有言行不当,他也丝毫不计较。
于是这群人胆子越来越大,这会儿大部分都喝高了,竟嚷嚷着要带“好兄弟”去花楼见见世面。
桓羿:“……”
他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时候实在不早,他该回宫了。
有人听了这个理由,顿时好笑道,“这是自然,花楼都是夜里才开门,照你这么说,人人都按时回家,他们哪里来的生意?只有那些没长大小孩子,家里才会管着,要按时回家。你已经是我们的兄弟了,可不能这么丢脸!”
桓羿早过了跟人逞气斗狠时候,就算当着他面说这话,他也不恼。原本还想抬出帝后的名头,吓这群人一吓。然而他们这会儿拉拉扯扯,已经下了酒楼,到了门口的街上。但抬头时眼角余光注意到街上人有些异常,估计是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来,没藏好。
他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断,这些人是跟着自己来的。
至于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也能猜到一二。早上在勤谨殿,桓衍没有同意让秀女们品香,桓羿就知道他只怕是疑心病又要犯了。但这是他故意的,桓衍不可能说出自己介意的理由,只能替他想另外办法。把勋戚皇亲们拉上这条船,显然是最好的那种。
得了便宜,桓羿自然不会去戳破对方的想法。
不过,桓衍还真是不放心啊……
这么一想,桓羿也就没有继续推拒“好兄弟”们的盛情邀请,一群醉醺醺的家伙,又去了附近最有名花楼千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