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来,亚历克斯又低声交待了她一些细节,谢明苒屏息听着,她毛孔微微张开,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等她挂掉电话转身的时候,发现溪草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了,正站在她身后。
谢明苒顿时紧张起来,溪草笑盈盈地问她。
“怎么讲了这么久电话?我等得不耐烦,干脆过来寻你。”
见她似乎刚到,又丝毫没有起疑的样子,谢明苒一颗心才缓缓落地。
她怎么忘了,就算溪草听见了她的对话,她也不可能听得懂的。
这位表嫂虽然聪明,可或许是旧时女子,又没正经上过学校的缘故,学习一种新的语言显得非常吃力,这几天下来,才不过把二十六个字母记熟,能说些你好,再见之类的单词。
“我在学校,一个非常要好的女同学病了,情况还有些严重,她打电话过来哭,我心里也难受,光顾着安慰她,就忘了时间,让表嫂等得久了。”
溪草点头。
“既是这样,你该去看看人家的,今天的课就不要上了吧,你赶快过去。”
溪草不提还好,这一提,马上激发了谢明苒的灵感,她正愁明日找什么样的借口溜出家去。
“今天她家里人忙着办理住院手续,又有各种检查要做,我不好添乱的,我打算明天上午再去,只是明天恐怕不能教表嫂英文了!”
她既这么说,溪草自然从善如流地道。
“那是自然了,探病要紧。”
说罢,俩人回到书房继续上课。
谢明苒虽然记着亚历克斯的嘱咐,表面上尽量不露出一点端倪,可心底的激动却难以抑制,好不容易盼到溪草离开,她回到自己的闺房,找出一只半旧的手提袋,把三姨太给她做的长命锁、满十六岁时谢信周送她的一条钻石项链,以及溪草送给她的钢笔都放了进去。
她不能带行李,只能捡着对自己来说最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带走。
整整一夜,谢明苒都没能阖眼。
紧张、兴奋、期待……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又想到要丢下三姨太独自离开,愧疚不舍让她泪如泉涌,枕巾上满是湿痕。
第二天,她和平时一样起床、梳洗,仍旧恢复了平日的素净打扮,将一份亲笔信,轻轻压在了妆台下。
信是写给谢信周和温夫人的,表明她一心向往留学,不愿过早结婚,因怕家人反对,所以悄悄申请了学校,孤身前往英国,望父母不要担心。
信中丝毫没有提及亚历克斯,是为了保住谢家四小姐的名声,以及三姨太留颜面。
谢明苒出了卧房,和三姨太一起吃过早餐,佣人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谢明苒站起来,走到三姨太身后,小女孩撒娇一般抱住母亲的脖子,和她耳鬓厮磨。
“姆妈……”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只喊了母亲一声就说不下去了,好在三姨太没听出来,她哟了一声,反手摩挲着女儿的脸。
“这是怎么说?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姆妈撒娇,是缺钱用了?还是有求于我啊?”
谢明苒偷偷抹了把眼泪,起身道。
“是呢,肖惠兰病了,要住院动手术,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想帮帮她,可是又拿不出太多钱……”
三姨太毫不意外,她这女儿和她一样,都是善良人,那个肖惠兰平日和谢明苒关系不错,也曾来过虞园,挺乖巧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年纪轻轻就遇上这般祸事,三姨太也很同情她。
“傻丫头,帮助同学,这是应该的!姆妈难道会拦着你?需要多少?”
“五十块银元。”
谢明苒有新思想,虽然决定和亚历克斯去英国,可她也不愿像旧式妇女那样,什么都依靠男人,她算过,曼彻斯特大学一年的学费,差不多就是这么多,剩下的生活费,她可以在英国找一份家教兼差来赚。
三姨太点头,即可让丁香去拿钥匙,从她的保险箱里取了五十块银元出来包好,交给谢明苒。
“如果不够,再回来和姆妈要。”
三姨太一向很得谢信周的宠爱,加上有个女儿,谢信周给她的花用都很丰厚,所以这么些年也攒下不少体己,出手很是阔绰。
“够了,谢谢姆妈。”
谢明苒把钱放进手提袋,心中的愧疚又涌了上来,亲了三姨太一下,她努力压下情绪。
“姆妈,我去看肖惠兰了。”
“等等,身上带着那么多钱,坐什么黄包车,让司机送你去!”
帅府自然不会缺车,点翠轩也有自己专属的一辆,谢明苒本欲拒绝,可又怕母亲起疑,只得应下。
司机将谢明苒送到医院门口,她抬腕看表,已经十一点了,她有些心急。
下了车对司机道。
“老张,你回去吧,我今天都会在医院陪肖惠兰,姆妈下午要去听戏的,没有车可不方便。”
横竖人已经安全到了医院,司机老张就点头。
“行,那我下午四点左右再过来接小姐。”
谢明苒就进了医院,然后从后门绕出去,叫了辆黄包车,给了一块大洋的赏钱,让他快赶往菲力奥尔大教堂。
黄包车夫见有厚赏,便卖力地跑,将谢明苒送到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谢明苒快步走进这座象牙白的罗氏式建筑,今天不做礼拜,天气又渐渐冷起来,教堂里几乎没什么人。
只有一个穿卡其色风衣,头戴猎鹿帽的绅士坐在第一排,听埃布尔神父讲经。
见谢明苒进来,埃布尔神父合上圣经,那绅士便站起来转过身,微笑着对她张开双臂。
谢明苒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飞奔进亚历克斯的怀抱。
俩人相拥片刻,亚历克斯拉着谢明苒从小门出去,将她送上一辆汽车。
谢明苒扣住亚历克斯的手,不安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