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这些就不用说了,那你认为,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引出蓉城的保皇党,救出长缨和长安?”
亚历克斯眸中聚了一团火。
“表妹,不要生气。长缨和长安也是我的外甥,你放心,只要你和我好好配合,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蓉城的封锁并没有因谢信周的撤兵而松懈,冯寂率兵颇有谢洛白的风格,他治下颇严,麾下的士兵大多又有前线经验,让他们守住小小的城门全然不在话下。
军政府狭长幽暗的牢房,郑金花提着马灯走在前面,她后面跟着神色紧凝的溪草。二人停在军政府一间普通的牢房面前,久违的灯光,并没有让牢狱中的人抬起头来。
溪草于是抬手打发走领路的护兵,听到她的声音,那个背靠角落的男人,这才猛地睁开了眼睛。正是有着漠城双煞之称,昔日婉珍公主左膀右臂,亦是废帝心腹的穆腾。
“四格格,怎么突想起我来了,莫非是要给我这个故人送行?”
穆腾自被谢洛白擒到,就跟随他辗转数地。谢洛白夫妇回到蓉城时,理所当然地也把他带了过来。
被谢洛白关了将近一年,起初穆腾还想逃跑,可尝试数次未果之后,逐渐放弃了这个打算。囚徒生涯煎熬苦长,丧失自由不分晨昏的日子,逐渐让穆腾失去了时间空间的概念,再看溪草比记忆中丰腴了一圈,而腹上已是平平,穆腾一双昏暗眼瞬时绽出光彩。
他疯也似地走到牢房面前,双手抓在铁杆上,迫切道。
“四格格,你已经为皇上诞下孩子了?是小皇子,还是小格格?”
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嗓音带着嘶哑,因为急切和狂喜,声音都大了好几分,冷不丁在静寂无声的牢狱中响起时,震得整个牢房都在无限回响。
见溪草好半天都没有说话,郑金花接过话头。
“穆大人,格格生了一对双生子,现在儿女双全。”
听到这个声音,穆腾一双阴鸷的双眼霎时落在郑金花身上,不由一怔。
两人同时被谢洛白捕获,可自己锒铛入狱,而曾经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宫廷御医,竟好端端地站在溪草身边。这个画面,让穆腾不禁生出各种联想。
他锁住郑金花脸。
“原来是你,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郑金花波澜不惊。
“陛下嘱咐奴婢照顾格格,奴婢不敢忘。也想救穆大人于水火,只是到底身无长物,让大人受苦了。”
穆腾哼了一声,又把目光落在溪草面上。这才发现她双眸中布满血丝,面色更是苍白如纸,心中疑惑更浓。
“四格格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叙旧吧?”
只见溪草凄惶一笑。
“穆腾,皇上把两个孩子都带走了,还附信说明了真相,我现在在谢家已无容身之地,今后还不知该至何处。你能不能帮我,让我见见两个孩子,哪怕只有一面,也行……”
这声音说不出的凄楚,若一粒粒雨点敲打在穆腾的心坎上。
一直以来,他都倾慕誓死效忠的婉珍公主润沁,然骄傲如润沁,根本毫不掩饰对他的轻慢,他也知高攀不上,便安分守己地守在她周围。
自润沁被谢洛白杀了,这个和五格格肖似的女人再次出现在穆腾面前。说真的,他不是没有生出替代之心,只是最后的结果又一次残酷地让他压下了内心的肖想。
梦中出现无数多次的脸,不是颐指气使的吩咐,便是冷漠无情的疏离,到了最后,穆腾自己也搞不清,他到底是喜欢上那张脸,还是爱上了她们中的其中一人。
可无论哪一次,他都没有在这张找不出瑕疵的面颊上看到示弱二字,以至于知晓溪草的手段,还是让他根本生不出拒绝之意。
毕竟,服从婉珍公主,或者说……这张脸,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穆腾深吸了一口气,稳下心思。
“咎由自取!皇上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心照沟渠,企图让皇家血脉冒充他人子嗣!你如果知错悔改,我便安排你和保皇党见面,至于皇上如何处置你,你便自求多福吧!”
果然如亚历克斯所言,穆腾能接应上蓉城的保皇党!
溪草心中大喜,面上却佯做犹豫。
“我已经无脸见皇上,只消看孩子们最后一面即可……”
她的纠结,让穆腾理所当然理解为溪草担心被废帝责罚,不知不觉间就放松了对溪草的警惕,一个被爱人嫌弃,走投无路的女人,还能有什么折腾呢?
冷笑一声道。
“你毕竟也是小皇子和小格格的生母,宫中现在又没有拿得出手的女人教养孩子,你放心,皇上再是震怒,就算看在你诞下龙嗣的份上,也会饶你一命!”
听罢,溪草状似松了一口气。
“那就劳烦穆大人了。”
蓉城西北角一处叫宽知街的地方,从前乃是卢姓族人的居住地。因前朝末年,蓉城爆发疫病,卢氏族人几乎全军覆没,侥幸存活的后人,埋葬了先人尸骨,便把宅子变卖了出去。
然那一场灾难让蓉城人记忆犹新,几乎没有本地人愿意接手,卢氏族人消耗不起,便舍了旧宅离开家乡。近年南北战争频繁,久而久之此处就变成了外来落魄户的落脚之地。
街道长约百米,左右巷道纵横相接,刚下过一场雨,居民们散养的鸡鸭鹅踩着泥水在地面上扑腾,成群结队路过院墙之外时,拴在栏柱上的大黄狗便伸长脖子汪汪大叫,引得一片的看家狗都此起彼伏叫出声来。
一个头戴毡帽的男人猫着手经过巷口的糖水铺,花了一角钱向打着瞌睡的看炉小姑娘买了一碗糖水。
小姑娘看他穿得落魄,本以为他会把糖水递给身后用斗篷裹得严实的女人,或是和她共同分食了。这样的穷苦夫妻,在宽知街屡见不鲜。
哪知此人把糖水往地上一倒,便把倒扣的碗送还回来。
小姑娘一愣,下一秒看清了他递碗的手势,不由一改颜色,从断了一条腿用石头垫脚的竹凳上站起。
“两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