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突然电闪雷鸣,而后开始瓢泼大雨。雨声淅淅沥沥经久不断,让溪草本就不安稳的心绪越发七上八下。
她干脆起了身,拿起妆台上的小毛衣开始织。可织着织着,针头就乱了,已经织好了大半,现在拆掉溪草有些舍不得,被她兴致缺缺地放在一边。
谢洛白不在家的日子,起居间隔壁的卧室都会安排人值夜,方便溪草差遣。
今夜乃是金嬷嬷当值,可溪草体恤她感染风寒,早早让她回房歇下了。现在突然觉得口渴,起居间的暖水瓶不巧空了,索性扭开门摸着灯下了楼。
溪草穿着厚厚的软底拖鞋,走在打了蜡的棕木地板上毫无声响。然而来到客厅,正要倒水,突然听到厨房中传来几声窸窣声响。
近几日,她好几次听仆佣议论官邸猫患严重,夜里有胆大的猫会从厨房的小窗中爬进来偷东西吃。有仆佣决定在官邸中下耗子药,被金嬷嬷阻止,禀报上来的时候,溪草当即让人在小花园中盖了一间猫舍,还亲自放了干净是食物和水,被谢洛白笑叹心软孩子气。
“总归是一条小生命,而且来既是客,我们要善待它们。”
大抵今夜雷雨交加,馋嘴的猫在外面夜不能寐,又闯进来了吧?
鬼使神差地,溪草走到了门口,啪嗒一声,她开了厨房的灯,可预料中的猫儿没有出现,只对上龙砚平有些惊讶的眼。
一时间,彼此都有些怔然。
“闫先生,你回来了?/少夫人,还没有睡?”
异口同声地,二人一起开口,又双双沉默下来。
溪草目光移到桌上,看上面放着一杯清水,还有一小碟晚间剩下的榛子蛋糕,立即会意。
“不知闫先生,今晚的行动可还顺利?”
见溪草直奔主题,龙砚平也敛了神色。
“邵谦生已经安全返家,他受惊不少,邵院长也已知晓此事,相信他们会有所防备。”
尽管语气平淡,可想起方才的惊险一幕,龙砚平仍旧心有余悸。
彼时,他们被敌人围困在中,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为了擒住邵谦生,居然前前后后安排了五拨人马,即便他突围成功了三次,还是在最后被剩下的两拨彻底堵住了来去之路。
眼看双方人数悬殊,龙砚平几乎存了誓死突围的决心,可就在这时,后方断尾之处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交火。
纵摸不清状况,龙砚平反应也快,在两方厮打的当口带着邵谦生上了小汽车。可才驶动。他立即发现小汽车的不对劲,四个轮胎早被人用子弹打穿。
听到身后枪声大响,龙砚平一边掩护邵谦生,一边拔枪射击。就在龙砚平以为今日注定是一场死战时,好几辆小汽车冲将上来,而龙砚平和邵谦生才就此脱险。
本以为又是另一队要绑架邵谦生的人马,哪知才打开车门,对方就自暴来路。听到“四格格”三字,龙砚平的心情有些复杂。
“还没向少夫人致谢,若没有你出手相助,今夜只怕对方已经得手。”
这一句,说得分外真挚。
自二人握手言和,龙砚平的示好,总让溪草有一种做作的刻意。而现在,面前男子目露善意,语气和缓,和平素皮笑肉不笑且冷不丁毒舌的样子区别甚大。
这是领自己的情了?溪草不欲多想。
“那就好,不过闫先生也不用谢我。我今日做这些,也是为了二爷。左右我们目的一致,现下的结果,也算两厢抵清,互不相欠。”
面前人一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牵连的样子,让龙砚平微微蹙眉。即便他已经逐渐接受了龙砚秋的死亡和赫舍里润龄无关,可还是不能改变他们气场不和的事实。
“时间不早了,闫先生也早点休息。”
一句话,显是下逐客令了。
龙砚平一点就通,顿时也有些尴尬。他的住所乃是后院小楼,此番男主人不在,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大宅,确实不合时宜。
“后院小楼没有厨房,是我逾越了,少夫人。我为我的失礼,向你道歉。”
说完,龙砚平果真给溪草鞠了一躬,溪草不动声色躲开。
“这是我的疏忽,明日我会让金嬷嬷给小楼专门安排一个厨子。闫先生哪里不方便,还请直接和我说。”
说完,溪草转身就走。
龙砚平望着那道看上去还算窈窕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笑。
最后的那句,是想强调,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吗?
第二日大早,龙砚平早早去上班,飞快处理完公事,他刻意留出午餐时间。昨夜他约了行政院长邵兆年一起吃饭,想和老师的挚友一起研究一下,究竟会是谁要加害他。
然而等他来到和邵兆年约定的饭店时,才发现溪草早就到了。兴许二人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在见到龙砚平的当口,溪草借口有事,当即向二人告辞。
这个女人,必然知道什么!
带着这个疑问,龙砚平开始了和邵兆年的午餐。哪知邵兆年一改昨夜的态度,只字不提独子之事,只在和龙砚平碰杯的当口,不住感慨淮城要变天了。
邵兆年的转变,让龙砚平碰了一鼻子灰。这些既在溪草的预料之中,也在预料之外。
她不过是向其暗示了邵谦生的绑架,和楼奉彰有关。
结合昨夜邵谦生惊魂未定回到官邸,邵兆年夫妇就向淮城警备厅报了案。然而今早警备厅包文定含含糊糊给他打来电话,表示这起绑架大抵是淮城的帮派报复。
邵谦生不学无术,平素吃喝嫖赌的事没少干,仗着老子是淮城高官,待人接物很是嚣张,乃是淮城有名的纨绔,即便惹上帮派,也不足为奇。
起初邵兆年夫妇也差不多相信了,直到溪草说了那句。
“邵院长想一想。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邵兆年也不傻。行政院长的独子遭遇伏袭,那可是轰动满城的大事,然只几个小时,警备厅就给出结论,若非是办案神速,只能说明是有人明示了。
他性格刚正不阿,和他结怨的人不知有多少。可如果谁能有这样大的阵仗,只怕唯有一人。想起因为否决了总统府搬迁行政院的提案,也曾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邵兆年顿时心中有数。
毕竟坊间传言,这位总统,可是为了排除异己,不惜利用俞鸿铭铲除孟青和;加之现在鸡鸣寺佛塔一事真相大白,对自己枕边人尚且这般无情,更不可能指望他会有什么良知。
所以,对于总统亲自给与调令的龙砚平,邵兆年也选择了保留。
“只是我实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搬行政院不可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
和楼奉彰对龙脉占为己有的态度不同,溪草和谢洛白自始至终都存了宽范心态;加之来淮城的目的,乃是为了争取中央军一起抗日。邵兆年是他们一直拉拢的朋友,对朋友,信任才是合作的基石。
听溪草道明龙脉始末,邵兆年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潘代英驻扎淮城的目的乃是龙脉,咱们这位总统对龙脉更是推崇至极。此事事关重大,若处理不好,必定爆发战争,造成生灵涂炭。邵院长觉得应该怎么做,才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