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悚然抬眼,可下一秒她瞬时就明白了。
她曾经以相似的理由威胁谢洛白说出和董怜的真相,现下,对方还施彼身,一时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溪草咬着嘴唇,眸中剧烈挣扎。
这个模样,谢洛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决定再逼一逼小妻子,于是冷着脸起身,给她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刚刚抬腿阔步,身后一双手就环住了他的腰。
“洛白,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中间……”
她顿了顿,“我如果说出来,还请你不要生气。”
“你不说出来,我更生气。”
谢洛白转身,黑曜石般的双眼倒映着溪草略显犹疑的脸。
“你把命托付给了他们,差一点……”
他蹲下@身子,握着溪草的手不住在抖。
“如果不是梅凤官,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声音中暗杂的紧张庆幸,刺激得溪草目中的泪再也控不住,她反握住谢洛白的手,哭出了声音。
“洛白,我错了,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谢洛白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昨晚气坏了,可到底舍不得对溪草说上半句重话;今日赶早归来,与其说要问清事情始末,不若说还是想看看自己的小妻子。毕竟最大的嫌疑人郑金花已经被他控住,这些天她鬼鬼祟祟,早就被谢洛白怀疑,有些东西,只要给他时间,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谢洛白腾出一只手,帮她擦去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安抚她的情绪。
“如果他们本事通天,能护你周全也罢了。可现在……我们夫妻一体,你这样作践自己的性命,拿孩子和你一起冒险,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情绪?如果你有个万一,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他赤红着双眼,因为哽咽,嗓音暗哑,而彼此交握的双手又在无意识间加重了力道,仿佛这样才能确定这是一场已经翻篇的噩梦,而他的小妻子并未出世的孩子都好端端地在他面前。
溪草泪水更多了,不住地和他说“对不起”。
孕妇情绪失控,对身体也不好,谢洛白给溪草倒了一杯水,耐心地哄得她平静下来。听得溪草抽抽噎噎地道出郑金花的身份,以及海外的宣容和留守华夏其麾下保皇党,谢洛白唇角浮出一个冷笑。
“你那位宣容姑姑布下了这样大的一盘棋,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保住赫舍里家的后人吧?否则,以她通天的本事,怎么不去燕京寻你?还有留在漠城的赫舍里家族,既是同宗同族,又都是效忠废帝的保皇党,然她的行动,却明显在发展自己的势力。她还控住安潜农的双亲,你说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谢洛白那样聪明,又有高度的政治敏锐度,一针见血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且无情地把这张笼罩在亲情之上的面具揭开,让溪草有些招架不住。
“你说对了,姑姑想成为保皇党实际的掌舵人,而她的目的……是想一统华夏,重新光复前朝……”
“光复前朝?只凭几个保皇党就号召天下显然是无稽之谈。”
谢洛白视线骤然锐利。
“赫舍里润龄,你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
溪草心中一慌,条件反射就想否定,可对上谢洛白的双眼,出口的话却变了。
“我没想过让他们得逞……”
谢洛白简直要气笑了,溪草太过孤勇,常常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偏执。这样的性子,可说优点,也可说缺点,很多时候,尤为致命。
他板起脸,表情说不出的肃然认真。
“溪草,我相信你的本事。可宣容定不会这样善了,上了贼船,有时候不仅不能抽身而退,还可能越陷越深。轻敌的后果,代价会很惨烈。”
溪草浑身一震。
谢洛白的话,和她心底刻意忽略的担忧重叠。与郑金花交锋数月,溪草不仅没有摸透她的底细,面对她对自己的保留,溪草更多时候只能无奈接受。
本以为能借着这次解救姜萱事件,和二十八星宿关联,可事到如今,显然这条线索也断了。
“……那怎么办?我根本驾驭不了郑金花,难道……”
对于养不熟的狗,最好杀之后快,免得被其反咬一口。
谢洛白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俯身在溪草额上落下一个吻。
“先不要打草惊蛇,至于郑金花,先关她几天,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溪草于是以保胎的名义拒了所有应酬,又过起了闭门不出的生活。
这些天谢洛白工作一下繁忙起来,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回来,夫妇二人聚少离多,偶然回家,在后院小楼呆的时间,久过溪草这边。夫妇二人貌合神离的传言,又一下在官邸中流传开来。
谢夫人连连叹气,可看溪草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只得生生忍住,不影响她心情。
而也就在这两天,淮城的报纸大肆登载了总统之子楼元煊和陆军总长千金展若男订婚一事,随后谢洛白的官邸也收到了请帖,时间就定在这个月末,在望京大饭店举办订婚仪式。
因为二人的订婚,原本过完元宵节就返回雍州的沈督军,又名正言顺地留了下来。
而看地买宅一事,也在最近取得了进展。经楼奉彰牵线搭桥,沈督军买下了两所靠近总统府的旧宅,已经请了风水先生,择定日子便兴土动工。
溪草站在二楼廊角,听着楼下仆佣的议论,也不禁感慨近来诸事不顺。
她正想回起居室休息,忽听一楼尚在私语的仆佣一下安静下来,溪草条件反射望了下去,才发现芸娘并董怜进入客厅,二人神色俱有些不自然。
即便十五当日溪草对董怜表现了握手言和的意思,然不知谢洛白和她说了什么,平素谢洛白不在官邸,董怜也安安分分地待在后院小楼,轻易不入大宅半步。此刻一反常态,果然古怪。
兴许是感受到溪草的视线,董怜也抬起头来,二人视线交汇,董怜主动向溪草行了一个礼,而后就留了芸娘在一楼等着,自己上了楼梯。
“董姨娘身体不便,平素就不用过来了。二爷也说了,府上不是旧式人家,范不着这些虚礼。”
董怜神色一慌,而后挤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