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草今日特地穿了一身深粉色的老式绸缎对襟衫,上头滚着指头宽的镜面乌绫边,头发绾成了髻,一侧垂下无数根细细的长辫子,她头上戴着徐六打造的发簪,眼神冰冷没有温度。
“刘世襄,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不是云卿小姐,我是你的旧主子,忠顺王府的四格格,赫舍里?润龄。”
陆荣坤似乎被人当头一棒砸蒙了,抓着铁栏杆愣在原地。
“怎么?是接受不了,还是吓呆了?狗奴才,不过才九年而已,这么快就把本格格忘了?我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在黑林铺,你亲手把我抱上人贩子的板车,收了十二块银元来着。”
陆荣坤像是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一般,指着溪草。
“润龄格格……原来你是润龄格格,难怪!难怪我落到这个地步!是你!是你在报复我,你在背后算计我,都是你干的,对不对!你这冒牌货!我要告诉陆太爷!你是个骗子!”
溪草只觉得好笑。
“没错啊!我是冒牌货,可是你没机会告诉别人了。明天就要行刑了,你会死在这座监牢后头的刑场上,被子弹一枪打穿脑袋,若是行刑者枪法不好,只射中了肩膀,你还得多挨几枪。”
陆荣坤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里激动的光彩瞬间灰败下来。
溪草没有放过他。
“我救了曹玉淳,从她口中听到一件很有趣的事,当年你从我阿玛那里,偷听到小皇帝的逃亡路线,并把这情报卖给了新政府对吧?害得他们损失了不少人马呢!这些年,保皇党一直在找那个叛徒。”
陆荣坤一动不动,甚至冷笑了起来。
“我已经在军政府的监牢里面等死了,还会在乎保皇党吗?”
溪草蹲下来,平视着他,目光有点森冷。
“你当然不怕,那么赵艳桃和宝儿,还有陆良驹他们三个怕不怕呢?保皇党对待叛徒,一向用的是灭门手段。”
陆荣坤仿佛被她泼了一盆冰水,他木然的眼珠动了一下,身子颤栗起来,猛地翻过身子对着溪草磕头不止。
“格格,奴才错了,是奴才忘恩负义,卖主求荣,可是这和我的儿子们没有关系啊!您发发慈悲,就要我一条性命吧!”
溪草微笑。
“放心吧,本格格一向不是个爱作孽的人,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如实答完之后,我保证你两个儿子不死,我问你,你把润沁卖到了哪里?为何我在燕京打听不到她的下落?”
陆荣坤岂敢不答,他忙不迭地道。
“是、是!润沁格格,奴才、奴才当年把她卖给了一个叫黄大脚的龟奴,他是专做淮城权贵的生意,有些人就喜欢幼女,特别是落魄大宅门里出来的闺秀,润沁格格那时年纪最合适,所以……”
陆荣坤还未说完,突然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溪草不知何时拔下了头上的金簪,狠狠戳进了他的右眼当中,她气得浑身颤抖,丝毫不在乎喷溅在脸上的血液,又接二连三地往陆荣坤脸上连刺数下。
当年润沁才五岁!溪草一直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被买进了花楼,被培养成真正可以待客开苞的姑娘,还要两年。
可是陆荣坤这个畜生却告诉她,润沁被卖给了喜好幼女的变态,这种人,他们绝不会等她长大成熟再享用,他们会在她还是蓓蕾时就下手摧残。
溪草觉得天崩地裂。
她站起来,看着满地打滚的陆荣坤,眼中一片冰寒狠厉。
“刘世襄,你放心去死吧!我要你儿子也尝尝被人亵玩的滋味!”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监狱。
陆荣坤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痛苦地握着栏杆大喊,可那道窈窕的影子早已消失在尽头。他绝望地滑倒在地,有气无力地嚎哭。
“赫舍里?润龄,你一点都不像你的额娘,她那么温柔善良,我看你根本是大福晋亲生的,一样心如蛇蝎!!!”
溪草走出来时,天已经阴了下来,天上淅淅沥沥开始落雨,谢洛白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原地等候。她发丝散乱,粉红色的对襟衫上,点点血污,淡白的脸蛋上也溅了几分手中还握着一支带血的金钗。
谢洛白微惊,上前几步把她揽在怀中,握住她的手腕检查了一番,发现都不是她的血,这才放了心,沉声问。
“怎么弄成这样?”
溪草不答,也没有反抗,很温顺地躲在谢洛白怀里,突然掏出谢洛白腰间的配枪往回冲。
“我要亲手毙了他!”
何湛急了。
“表小姐,您不能去!”
陆荣坤可是军政府的要犯,明天当众行刑是要见报的,他当即就想追上去,却被谢洛白一把按住。
“让她去,有些事她不亲手了结,今后会辗转难安,老头子有意见,就让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