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安忽然站起来, 把刘雀给吓了一跳。
她后退几步,以为顾若安是要打自己,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你干……干嘛,你想打我?”
顾若安看着她的手, 没说话, 因为那黑色的流浆, 在她站起来的时候, 忽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停住冲势,转过头来, 似乎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化成一团黑色烟雾, 消失在这个车库里。
顾若安再次坐下,想起刚才刘雀说的话,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人,平日里出门在外,想不被打都不太可能吧。”
主要是顾若安现在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气势,也不是那种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就是让人莫名不敢上前,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会像是个疯子一样,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刀子来, 然后捅她一刀。
刘雀面上镇定,心中却有点惊慌的回到家中, 母亲正在厨房里搞卫生, 刘雀的电话响起来, 她一边脱掉鞋子, 一边接起电话。
“小雀, 你听说没,张燕今天生日,她妈妈送了她一辆宝马,听说要一百多万呢,真好,好有钱,我要是也有这样有钱的妈妈就好了。”
电话那头,朋友的声音中充满了艳羡。
刘雀扯扯嘴角,想到张燕那个女人,跟自己同龄,长得不如自己漂亮,偏偏就因为家里有钱,买通了几个负责举办这次校花选举的负责人,结果跟自己一起,被送到了校花候选人的位置。
家里有钱了不起吗!
刘雀咬牙,心中嫉妒,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不屑:“那有什么,不过就是一百多万的宝马,瞧你那小家子气。”
朋友一愣,不知道误会了什么,还是有意为之,惊讶的问道:“我记得你前几天生日,你妈给你送了一个名牌包包,难不成不仅是名牌包包,还有比张燕那辆车还好的小轿车?”
刘雀一噎,但大话已经放出去,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就是个家里住着带花园别墅,开着集团公司的白富美,要是让同学们知道自己家只是在一个老式小区里,住着的房子面积还不到一百平米。豪车没有,只有母亲上下班和买菜用的电瓶车。
就连那辆电瓶车,都已经有四五年没换过了。
她会被同学们给笑死的!
尤其是张燕那个贱人!
刘雀不甘心,明明她比所有人都要优秀,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家世原因,自己就要比别人矮一头。
她不甘心!
她的内心被所有不甘所占据,手里捏着的那个小黑本,被捏的皱成了一团。她看了看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间忙碌的母亲,又看看一身名牌的自己,心中有个念头升起。
她本来就应该是个公主,没有给自己匹配公主般生活的父母,本来就有错,他们生了自己,却没有给自己应该有的教育和生活品质,是他们的错。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优秀的自己,想要得到一件对别人来说非常简单容易就能得到的东西,还得靠自己卖卵、卖内脏才可以?
身上的零件在一件件减少,她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比以前虚弱许多。
可这明明就不应该是她应该承受的一切。
心中暗下决定,刘雀把那黑色的小本子放进自己的名牌包包中,一边放,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不就是一辆车,百来万的,也能让你这么羡慕嫉妒,过段时间,等我把车子提回来,到时候让你坐坐我的车,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豪车。”
刘燕妮从厨房里出来,沾了油腻的手在围裙上随手抹着,就听到女儿在玄关那边大放厥词。
什么叫做才百来万的车,自家现在才坐着几千块钱一辆的电瓶车,电瓶车坏了好几次,都舍不得换,她张口闭口,就说要把什么车子提回来,还要让朋友坐坐她那莫须有的车子。
刘燕妮心中狐疑,还是忍耐着等到她把电话挂了,才问道:“什么车子,你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所谓,知女莫若母,自己女儿在外人面前,和私底下,其实是完全相反的人。
女儿在外面表现的越完美,在家中就越有可能是另一种面貌。
比如自家其实并不富裕,除了有这一套房子之外,就不剩什么了。
刘雀从小靠着刘燕妮自己每个月赚的三四千块钱过活,刘燕妮现在年纪也大了,过不了几年就得满五十周岁,到了退休年纪,若是刘雀仍旧无法撑起这个家,她就得去找一些类似清洁工的工作。
一想到看不见的未来,刘燕妮现在就开始内心慌乱起来。
刘雀把自己丢到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包包小心的放在一边,这才不耐烦的说道:“你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什么叫‘又在外面干了什么’?”
忽热,她眼珠一转,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办的事情,忙又软了语气:“哎呀,妈,您不要一天到晚这么看我好不好,好不容易回一趟家,我就想轻轻松松的不行嘛。”
刘燕妮想说,每次她回来,都没好事,不是想要这,就是想要那。
比如说上次,就是因为在外面借了贷,还不上,被借贷人追着要钱,如果不还钱,就被威胁要公开她的luo照。
可作为一个母亲,她总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好的,就算以前有什么不是,说必定现在也会学好。因此刘雀那么说,刘燕妮尽管不相信,但还是没说什么。
刘雀爱娇的挽着母亲的手,嗅闻着母亲身上熟悉到让人心安的气息,她忽然一愣。想起自己好像和母亲已经有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不由得神情一阵恍惚。
这种感觉,让她在尘世中浮躁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她难得没有任何目的的,跟母亲坐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好,刘燕妮甚至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刘雀还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刘雀天真懵懂,会陪她聊天,会心疼她做饭烫到了手,还会在她忙碌一天回来后,给自己端上一杯热茶,送上一块拧干的手帕擦脸。
每当她从背包里取出给孩子路上摘得野花,或者买的小玩偶,或者仅仅只是一片她觉得很漂亮的叶子,女儿都会惊喜的双眼闪着小星星,给她一个甜甜的吻,说着‘妈妈最好了’、‘雀雀最爱妈妈了’这种话。
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愈发虚荣、冷漠,刘燕妮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等她发现的时候,是上初中的刘雀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询问关于她是否能给班里的一个贫困生捐款的时候。
刘燕妮很纳闷,她一个中产阶级都算不上的人,班主任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询问自己是否要给贫困生捐款,问了原因,竟然是因为刘雀在班里说她家住在大别墅里,她跟贫困生关系好,愿意帮助她继续进学云云。
当时的刘燕妮,仿佛被雷击中,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她不愿意去伤害女儿的自尊,于是她再三思考过后,咬咬牙,答应了这个要求。然后把她存下来的两万块钱,全部捐给了那个贫困生家庭。
谁知这一步,却是踏错了,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女儿的虚荣愈发的变本加厉。
刘燕妮陷入思绪中,眼底却有了笑意。
她能够感受到,这一刻的刘雀,是真心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想跟自己好好坐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然而,下一秒,刘雀的手机发出‘嘟嘟’的震动声。
刘雀拿出手机一看,是朋友圈一个特别关注人发了一张图片,图片是一辆白色新车,新车上的标志,是bmw。发图片的那人,正是张燕。
刘雀面色一沉,眼中的欢快和喜悦在一刹那被阴翳覆盖。
她将手机正面朝下放在茶几上,再次靠在刘燕妮肩膀上,她笑了笑,忽然问道:“妈,您累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好好休息一下?”
刘燕妮还没反应过来气氛的变化,下意识说道:“唉,休息什么,只要你能过得好,妈累一点也没什么。”
刘雀眼中闪过一抹愧疚,但想到张燕的那辆百万豪车,刘雀眼中的愧疚散去,只剩下疯狂的渴望。
想要!
她想要!
“妈,我希望您能过的快乐一点,每天工作完以后,要开着一个多小时的电瓶车跑去上班,下班结束回来,还得继续窝在这个小房子里,百年过去,你什么都没见识过,多遗憾。”
刘燕妮一愣,看向刘雀:“雀雀,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雀猛地抬起头,眼白泛红,瞳孔兴奋的放大:“妈,我们卖房子吧!”
刘燕妮嚯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声音微微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妈,我说,我们卖房子吧!”
“刘雀,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反正这个家,我也很少回来,我在外面上大学,以后毕业了,估计也会在那边找工作、嫁人,我是您唯一的女儿,你当然要跟我一起走,待在这里,我以后怎么来看您?”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骗你妈!”刘燕妮伸手指着她,不敢置信,“刘雀,你到底有没有心?”
刘雀也跟着站起来,看了看手机,张燕发的那张照片下面,一群眼熟的同学朋友在下面回复:
[燕子,你太厉害了吧!]
[啊,好羡慕,我怎么就没有这么有钱的爸妈呢!]
[燕子,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你把车子开出去吧,让我们也坐着这车出去兜兜风呗。]
[果然,张燕家里就是有钱,从车子就能看出来了,真白富美无疑。]
[才一辆价值不过百万的车子,就真白富美了,你们有没有见识。]
[就是,我们雀姐都没说话,有她张燕什么事情,雀姐家里可是开大公司的。]
[上面的是刘雀的狗腿子吧,别酸,有本事让刘雀开一辆更好的车子出来啊!]
[就是,成天装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也从来没看见有豪车送她出入,也没见过她家那公司。]
刘雀越看心火越大,加上后面连着好几条,平日里跟自己玩的好的朋友wei信自己,义愤填膺让她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好好瞧瞧时,顿时所有的不确定和犹豫都被这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一点理智也不剩。
她绝对不能露馅,否则,她会成为全校的笑柄!
不,不能!
“你不是说你都是为了我吗,我现在需要钱,你口口声声都说为了我过得好,现在要你卖房子,你都不愿意,你到底爱的是房子还是我!”
刘燕妮心中剧痛,忽而泪如雨下,崩溃吼道:“我留着房子,是为了你有个退路!你呢,你卖房子是想干什么?”她想起刚才女儿进门时接的电话,脑中闪过一道白光,面色惨然,“你想卖房子,是不是就为了买一辆车子?”
“是又怎么样,我们学校的张燕,什么都不如我好,成绩不如我优秀,长得也没我好看,就因为家里有钱,她爸妈给她长脸,学校里大家就都捧着她!你们给我什么了,那个男人在我还没出生,就跟别的女的跑了,现在都找不到人在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呢,说是吃的公家饭,其实不过就是给别人整整档案,跑跑腿,每个月拿的那点死工资,还没有人家张燕一个月的生活费多!”
“我都没有怪过你们不如别家爸妈,你凭什么怪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对,我是虚荣,我是虚伪,我是打肿脸当胖子,那又怎么样?还不是你没有用,你没本事给我想要的,我靠我自己去挣,我做错什么了!”
刘燕妮:“对,我是没有你同学的爸妈厉害,所以以前一起出去逛街,在路上碰到你同学,你就跟你同学说我是你家保姆,是出来帮你拎东西的。刘雀,你怎么说的出口?”
刘雀不耐烦的拍掉母亲指着自己的手,脸上再也看不见方才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的丝毫温情。
“一天到晚翻旧账,你有完没完,不给就不给,叽叽歪歪,没劲儿!”
说完,她摔门而去。
刘燕妮颓然倒在地上,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她稍稍打起精神来,抹了把脸,看到地上因为刚才激动,洒落了一地的水,就站起来,进入洗手间,找出一块抹布,把地面水渍擦干净,然后再次回到洗手间,准备把抹布洗干净,放到阳台晾起来。
她刚进洗手间,房门便悄无声息打开。
进来的是刘雀,她刚刚走得急,没有拿走手机和包包。
原本她只是打算过来拿手机和包包,但走到门口,她就想起来,那套房子的名字,写的是自己!
她大可以,把房本偷出来,拿去卖掉。
到时候木已成舟,刘燕妮就算再生气,也没办法了。
她不会亏待自己母亲的,毕竟是亲妈,等她买了车子,剩下来的钱,还可以给妈妈在学校附近租个好一点的房子,以后母女俩也能经常见面。
等她毕业,找到好工作,赚到足够的钱,她会买一套大别墅,前后都有花园,仆人十数个的那种。
就算她没有这个本事挣到这么多钱,凭自己漂亮的容貌、姣好的身段,以及名校毕业的学历,想要嫁个有钱人,很难吗?
到时候她吹吹枕头风,照样能给妈妈过上住大别墅,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车接车送,只用买买买的好日子。
她现在,现在就是需要投资,不给现在的好生活投资,以后怎么过上好日子?
妈妈在洗手间里洗东西,这点时间,足够她把房本给偷出来了。
她溜进母亲房间里,记得上次看见房本,还是在母亲的床头柜里。
她直奔床头柜,打开翻看,没有看见。
“你在找什么?”
门口,传来母亲冰冷的声音。
她僵硬在原地。
“你是在找这个妈?”母亲又说。
刘雀转头看去,果然,母亲手里捏着的,正是家里的房本。
她几步冲上去抢:“给我!”
“啪”
刘雀脑袋偏到一侧,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捂住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刘燕妮:“你打我?”
刘燕妮怒到极致,反而笑了。
“对,我不该打你,你走吧,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么个女儿,你爱找谁当你妈,你就找谁去。”说完,她走到大门口,把门打开,“走吧。”
刘雀声音颤抖:“你赶我走?”
刘燕妮怒吼:“你不是一不高兴就喜欢摔门走吗,我现在给你机会,爱走就走吧,以后也不用回来了。你觉得我当你妈是耻辱,我也觉得你还不如楼下的安安!”
刘雀果真摔门而去。
依旧没有那手机和包包。
只是这一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刘雀觉得,这次妈妈是真的过分了,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
竟然说自己不如楼下的顾若安?
顾若安那个小混混,听说学校成绩一般,还经常逃课,爸妈都离婚不要她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人过来看过她。
就这么一个废物,她妈竟然说她不如对方?
刘雀抹了把眼泪,冲出楼梯,就看向拐角的那家小便利店。
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这家小便利店,只见小便利店上方,写着‘诸天超市’,诸天超市下面,更是大言不惭的写着‘诸天万界,何物不有’。
超市还没有别人家厕所大,口气倒是狂妄。
她冷笑一声,把眼泪擦干净,整整衣领,先开透明门帘,走入其中。
外面热的像火炉,里面倒是还算凉快。
顾若安前脚刚送走被她招呼过来取她昨晚在古代买来的几套裙装、以及大量首饰的小胖子,后脚就迎来了气势汹汹的刘雀。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家中间的隔层忘记放隔音装置,还是整个小区都没有隔音装置,刘雀家里吵架,她在车库里都听得很清楚。
超市现在有个小柜台了,原本她缩在窄窄的柜台里正在睡午觉,就被楼上的大动静给吵醒,也不知道这对母女俩三天两头这么吵,怎么能让刘雀在小区里吵出好名声来的。
顾若安睡不着就只能撸猫,猫咪长大的时候有多嫌弃铲屎官,小的时候都有多粘人,人在边上离开一会儿,都会在猫窝里不停地挣扎着动来动去,人走到哪边,毛脑袋就转到哪个方向,简直是一刻都离不开。
撸猫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把肚子都贴到你的手指头上,时不时换一下位置,告诉你哪里需要挠一挠了。
正逗着自家小崽子呢,楼上吵架的主人公之一,就进入了超市。
刘雀拍拍柜台,嫌弃的打量着这个超市,那眼神,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千金大小姐下架贫民窟,要不是那双眼睛还红着,还挺有气势。
“你们这小便利店,叫‘诸天超市’?”
顾若安把小猫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没搭理对方。
对方一看就不是来做生意,而是来找茬的。
“诸天万界,何物不有?”刘雀冷笑,“口气倒是挺大。”
顾若安毫不在意对方的嘲讽:“你要买什么,店里有,你自己看。”
刘雀傲慢的抬起下巴:“你们店里不是说什么东西都卖吗,这些破烂货我都不要,既然你们店里什么都卖,那就卖钱给我,我要变成有钱人!”
她家经济条件什么样,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她要装逼,最多就买点名牌包包之类的,倒是不会在家世上做文章,太容易拆穿。
顾若安笑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上超市买钱的。
怎么买?
一块卖一块?
听听这要求,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她漫不经心的撸着猫,正要开口拒绝,却听‘滴’的一声响,余光瞥见,柜台上出现了一个全息屏幕,正中出现一行小字——
系统激活中……
——我是分章的分割线——
刘雀看不到柜台上的全息屏幕。
就像一个多小时前看不到小黑本上忽然出现的黑色流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