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你没事吧?」抬起头,他又问了一遍,声音稍稍清晰了些。
我还是瞪着他,没有发话。
脑子里有些什么东西转不过来了。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我能说什么?我,我刚刚,还以为……
我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他还是在我的面前。我试探性的伸出手,碰了他一下,指尖所感受到的是人的体温,很温暖。
「我没事。」闷油瓶轻轻的说道,彷彿看穿了我的思绪。
极度紧绷的感受从我身体内流失了,我突然感到万分疲惫,整个人朝墙上靠了过去,然后滑落,坐倒在地上。不知道什么原因,痛感瞬间全回来了。我第三百万次的怀疑我的左手快断了,腿上稍早被解连环的子弹擦过的伤处也很疼,我的眼眶附近有奇异的感受,刚刚在一片混乱中,好像挨了三叔还是解连环一拳头,搞不清楚了。
「……没事才怪。」我微弱的发出声音,对于喉咙的乾涩一点也不意外。
闷油瓶叹了一口气,在我面前蹲了下来,耐心无比的重复了一次:「我没事。」
我瞪着闷油瓶。天啊,我又疲惫又全身痠痛,就这么一回,别再跟我打哑谜了行不?
「没事的话,你刚刚怎么会倒下?」
我实在太疲惫了,连声音都听起来有气无力。
闷油瓶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他的右手在眉间揉了揉,叹了一口气:「……式神跟主人有一定程度的相连。而傀……不再存在了。」
我感到一阵战慄:「她……她那个……」
死亡这样的字眼,我怎么都说不出口。
「不是的,」闷油瓶的神情莫名悲凉:「她……跟着守陵人们,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她一直都不是……活着的。」
没有活过的生物,自然也就没有死亡可言。可是,依旧是存在过了啊,难道这不算什么吗?
「式神,存在的意义就是封印守陵人的记忆吗?」我轻声问道:「像李组长……不是,那个,解连环,所说的那样?」
很奇怪,我在这个时候突然叫错了称呼。
「不,式神就是式神,她没有存在的意义,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存在的。」闷油瓶解释道:「式神不是封印。封印印记,顾名思义,是一种印记。只要成为守陵人,就会有的,印记。」
我看着闷油瓶胸前栩栩如生的麒麟纹身,我想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方面,我感到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当陈皮阿四陈述过往时,他所提到的「有着麒麟纹身的人」,便不一定是闷油瓶,而可能是之前的守陵人。所以,闷油瓶应该与我爷爷的死无关。另一方面,我更多的是感到有点高兴,还好闷油瓶没有事情,还好解连环已经被制服,这些事情好像也可以就此告上一个段落了。终于,终于。
但这种排山倒海的疲倦感是怎么一回事?若隐若现的失落感又是为了什么缘由?
离我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我看见三叔站在解连环的身边。在光影的晃动之下,三叔的神情难以解读,只是默默的佇立。解连环脸色苍白的不自然,看上去很可怕,腹部大量的出血,落在地上形成艳红的水洼。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三叔用一种极端镇定的口吻问道,平静的一点都不自然。他很少这样说话,严肃之后驀地透出一股悲凉。
解连环只是咳嗽,血滴喷溅出来,落在地上。
三叔挪开了视线,看着自己的鞋尖,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却沙哑的只有气音。三叔很用力的清了几下喉咙。
然而,清完喉咙后,却接续着沉默。三叔把话又吞了回去,不再开口。
解连环还是直淌鲜血,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内居然有这么多的血。
然后,很慢很慢的,解连环将颤抖右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计时器,彷彿炫耀一般,他将计时器摊在掌心。萤幕上显示0:0:45,数字不断减少。
第一时间,我、三叔、闷油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解连环笑了,露出他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那是一个爆破装置的倒数计时器。
「解……解除它!」回过神,三叔大声喝叱道:「立刻解除它!」
「没有解除装置……」微弱的声响,来自解连环的喉咙,费尽力气:「……我根本不想活。」
萤幕上显示着0:0:32,只剩半分鐘。
「什么叫没有解除装置!你是什么意思?解连环!这是计时器,炸弹呢?炸弹本身在哪里?你放在哪里?」
「……你该不会……以为,前几天……短暂的停战时刻,我……什么都没有做吧?」
0:0:18。
「该死!我不是问你这些!你把炸弹放在哪里?解连环!」
「你们逃不了……」
「解除它!给我立刻解除它!现在!」
但解连环再也讲不出话了,只有鲜血从嘴巴里不断渗出。
0:0:09。
「该死!该死!该死!混帐!」揪着头发,三叔像是发了狂一般吼道:「大姪子,蹲下,手护住头!」
这样突然的变卦,让我无法反应,整个人震慑住了,还傻呼呼的呆站着。
闷油瓶的反应比我快,他一个回身,张开双臂,我就这样毫无预警的被他抱个满怀,他搂住我,用自己的身体护着我。我闻到他身上铁绣般的血腥味,感受到他有力的双臂,他墨黑的头发擦过我的脸颊。
有很短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时间会就此停下。
0:0:02。
但是,没有时间了。
0:0:01。
没有时间了。
0:0:00。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