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闷油瓶站在我的面前,伸出手,要拉我起来。
于是我握紧了他的手,起身,我知道他一直凝视着我,可是我并不想回望他,因为我不知道他眼睛里藏着什么样的表情,我不想知道。
是讨厌吧,我想,讨厌像我这样自私又任性的人。
「去休息一下,我等下叫你。」闷油瓶轻轻的说。
我点了点头,没有看他,简单的收了一下东西然后洗漱之后,我就打算到我昨天堆成的那叠临时床上面躺一下,但是闷油瓶却皱起了眉头,将我拉到我自己的床旁边,要我睡那里。
「你不也休息一下?」我问。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好吧,随便你。我这么想着,便爬到自己的床上去,果然还是床舒服,地板实在太硬。
我回过头,看他还站在原地不动,直挺挺的站着,表情和姿势极度僵硬,一脸严肃的模样,一下子让我紧张了起来。完蛋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我身后冒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鬼怪?还是他要告诉我我现在其实正被枪瞄准着?立马趴下?还是不要动?
正要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却缓缓的发了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告白那样的慎重小心。
「我,曾经养过一隻兔子。」
脑筋很用力的转了几转,我有点不明白他突然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
他脸色越发越严肃,用非常正式认真的口吻,继续说下去:「棕色的,这么大。」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非常诚挚的,好像深怕我没有办法理解。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了,那是一种很细腻的感情,温柔的令人心碎。
但这一次他却停顿了很久,脸色凝重的就像是要冻结起来了,嘴唇用力的抿成一条线,双手握拳,指结因为用力而泛白。老实说那比较像是在形容杀父仇人的表情,而不是心爱的宠物兔,不过我静静的等着他说下去。
好久之后,他却慢慢的松开拳头,刚刚的严肃和凝重一扫而空,一瞬间我以为他露出了类似自暴自弃的神情,但是只有一瞬间,我想应该是错觉。
他用一种好像很想赶快逃走的简洁语气,淡定却突然的结束:「后来他就死了。」
啊?
我呆楞了几秒鐘,然后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来,一边大笑,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这不是可以拿来乱笑的事情,可是,哈哈哈…」
闷油瓶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我知道在他讲完那个句子之后,原本是打算马上离开我的卧室的,可是我却笑了,所以他迟疑着。我想他从没看过我大笑,因为连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我上一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努力的克制自己,我挥挥手,道歉。
整理了一下情绪,我抿出了一个笑容,不是虚偽的或是苦涩的,而是我很久没有的,发自内心的真实笑容。
「谢谢。」
是打算安慰我的吧,这个闷油瓶,用一种无比笨拙但又万分体贴的,如此令人感动的方式。那种认真,几近可爱。
「嗯。」他飞快的点了一下头,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卧室。
我又笑了一阵子,然后出声叫他:「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你记不记得今天早上的那本《lepetitprince》?可不可以帮我拿进来?」
闷油瓶很快的帮我拿了进来,我挪了位子,笑着拍拍床铺,意示他坐下,然后接过书。
我怀念的摸了摸书皮,然后痛心的抚过早上被扯坏的伤痕,这本书真的很旧了,陪着我走过了十五年的岁月,从我自解子扬那边接过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很老旧了。
是的,这正是解子扬从不离身的,那一本《lepetitprince》。
我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执着于这一本书,不是没有问过,而是他不愿意回答。
离别的那一天,我很伤心,一直哭,躲在衣橱里面拒绝跟他告别。大人连哄带劝的,谁也说不动我,后来他亲自来了,隔着门版答应我他明天就会回来。
「真的吗?」把衣橱拉开一条缝,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的唷,一定,我、我明天就回来。」抓住时机,一把将门拉开,然后他递给我这本书:「在那之前,这个给、给你保管。」
「咦?」
「它会陪着你,就、就像它陪着我一样。我离开家之前,妈妈把这本书给我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说、说的。现在我要去看妈妈了,所以不、不需要它陪我,你先拿着,明、明天再还我。」
「明天唷。」
「嗯,明天。」
「一定唷。」
「嗯,一定。」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被准许送他到门口,所以我们在衣橱的门外道别,我记得他抱了我一下,然后轻轻的说:「等到我回来了,我、我就告诉你《lepetitprince》的秘密。」
透过繁复的花纹玻璃,我看不到他坐上汽车,只能勉强瞄到一点点外头的马路,那一辆载着他的黑色轿车,一闪而逝。
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我抬起头,看了看闷油瓶,他也回望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笑容已经从我的嘴角消失。
「你懂法文吧?」我轻轻的说道:「我念一段《lepetitprince》给你听好不好?」
闷油瓶好像想要讲什么,但是最后却闭上了嘴巴,没有开口,静静的点了点头。
-ah!ditlerenard…jepreurerai.
(「啊,」狐狸说道:「我觉得我要哭了。」)
-c’esttafaute,ditlepetitprince,jenetesouhaitaispointdemal,maistuasvouluquejet’apprivoise…
(「都是你的错,」小王子说:「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你,可是你却坚持要我驯养你…」)
-biensûr,ditlerenard.
(「是啊。」狐狸说道。)
-maistuvaspleurer!ditlepetitprince.
(「可是你看,现在你却要哭了!」小王子说。)
-biensûr,ditlerenard.
(「是啊。」狐狸说道。)
-alorstun’ygagnesrien!
(「所以,最终你什么都得不到!」)
-j’ygagne,ditlerenard,àcausedelacouleurdublé.
(「我确实得到了什么,」狐狸说道:「我得到了属于麦田的顏色。」)
这是我最喜欢的,《lepetitprince》的段落。
作者註:
这一段如果对照着无头番外「安寧」来看的话,应该会比较好理解,特别是吴邪和大老爷的段落。
我想解释一下关于解子扬的设定,原着的描述是这样的:
「这我可说不准,大概和你差不多,比你老成点,板寸头,三角眼,鼻樑挺高的,架着副眼镜,戴着个耳环,看上去不中不洋,不伦不类的。」
「不伦不类?」我重复着这几句话,心说到底是谁啊,想着忽然心里一跳,问那伙计道:「那人说话是不是不太利索?」
--出自秦岭神树
小老闆他居然是重复着「不伦不类」这句话才想起来的…老痒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啊(喷笑→不要注意奇怪的点啦xd)
不过板寸头,眼镜加单边耳环,看起来有点怪怪的跟其他人不大一样。看到这样的叙述,我想到最接近的就是类似国外服装设计师这样的人,所以老痒和漂亮阿姨就被我送到巴黎了(喂)说话不利索也被我改成中文是说不好,但是结巴还是一样的:)
另外,其实「无头」里,老痒和吴邪的角色心理是有些颠倒的。我觉得原着的吴邪基本上很像太阳那样的角色,善良但是却无知,天真无邪的傢伙一枚。解子扬偏激且阴暗,自顾自的藏起了许多事情和想法。无头里则是相反,黑暗的傢伙是吴邪,老痒则是曾经给过他温暖的存在。
很抱歉擅自的做出这样的设定,希望大家还能接受(鞠躬)
讲到解子扬,就必须解释一下为什么这边没有说出解子扬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考虑了很久,最后决定没有在这边点明。无头里的吴邪,倾向将许多责任朝自己的肩膀上扛,当然我不是指他完全没有责任,只是他鑽牛角尖的很严重:潘子落桥是他的错,解子扬的死是他的错,漂亮阿姨的死是他的错,大金牙的死也是他的错…所以对他而言,他会偏向在谁应该承担这个错误、无力转圜这样的结果、自责、伤心和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上打转。至于解子扬究竟怎么死的,他比较不会执着于那一点,因为他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现状,他已经接受了,剩下的只有无止尽的自我苛责。
而且,要小三爷自己讲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也有点太残忍了。
所以我最后将解子扬的死因暂缓,我一定会再提的,闷哥也一定会知道,只是不会从小老闆的口里得知。
这个章节卡了很久,因为我真的很想好好的完成这一段,不论是关于解子扬的侧写,正式完结安寧里大老爷的桥段,或是吴邪的心情。
希望这样的安排还算合理。
最后是名词的解释:
louvre:muséedulouvre,中译罗浮宫(卢浮宫),位于塞纳河畔(seine)的法国王宫,今博物馆。
champs-Élysées:avenuedeschamps-Élysées,香榭大道。
claudemonet:莫内(1840-1926)法国印象派画风创始人。
peterpan,苏格兰作家sirjamesmatthewbarrie创作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