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他嗓音沙哑,目光也没有焦点,好半晌才聚焦在陶夫人的脸上,紧接着便艰难地挤了个笑出来,“您别担心,我没事的。”
“你这还叫没事?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她将浸满冷水的毛巾拧干,换掉了楚殷额头上的那块,“躺稳了别乱动。陶知行小时候不爱说话,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赵嘉阳叛逆期的时候没个定数;三个孩子里,你一直是最让我省心的那个,没想到你是在憋个大的?!”
她语气严厉,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楚殷不敢再笑了,抿着唇乖乖听训,看上去有些可怜。
“现在知道装乖扮可怜了?人工信息素这种东西也是你能随便拿来玩的?你知不知道它的副作用有多严重?更何况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
她停了片刻,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我不管你为什么要去注射这个东西,等到下个月药效一过,再也不许动这个念头了,听懂了吗?”
“院长已经跟我说过后果了。”楚殷小声嘀咕。
说过了你还敢?
陶夫人柳眉倒竖,正想开口训斥,楚殷却忽然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她赶忙将他扶起来轻拍后背 ,等楚殷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心中的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只有心疼。
她叹了口气,表情也变得和缓,放软了嗓子想再劝上几句,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楚殷哭了。
楚殷很少流泪,就连哭泣也没发出什么声音,眼泪不声不响地淌了满脸。她硬起心肠说了半天,楚殷却是一声不吭地摇了摇头,拒绝的态度很是鲜明。
她实在是拿楚殷没辙,恨恨地伸出手想戳一戳他眉心,却又生怕自己手下的力道重了,最终只得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嘱咐徐松好好照顾楚殷后便出了房门,孤身一人去了佛堂。
陶老爷子和陶知行都还在外地出差,她在佛堂门口站了半天,最终只给赵嘉阳打了通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得知后者会尽快赶回静浦后,她挂断电话,抄了半宿的佛经。
赵嘉阳接到电话时还在帝都上课,整个人都慌了神,电话一挂断就发信息给徐松让他去订最早的机票,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拿上证件就去了机场。
红眼航班落地时,陶家的司机已经在出站口等着了。赵嘉阳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陶家,鞋都没来得及换,先去了一趟楚殷的房间,确认他没有大碍后,胸口的大石才终于落下一半。
他缓慢地靠在墙上,长长地出了口气,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脸。
···
赵嘉阳本以为楚殷只是一时兴起,自己飞回静浦好好劝上几句,他也就回心转意了,却没想到楚殷会这么执着。
他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原本预备着等楚殷回心转意后再留在家里陪他几天,可时间一天天流逝,楚殷的固执却有增无减。
……或许已经不能称作是固执,而应该是偏执了。
陶家一片愁云惨淡,谁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陶知行和陶老爷子,陶老夫人也不去逛街了,日夜在佛堂里诵经,几乎生了根。
赵嘉阳软硬兼施,用尽了方法,最终实在是黔驴技穷,只得找上了徐松,向他打听楚殷生母的消息。
“楚殷他妈妈现在还在人世吗?”
徐松有些讶异,点了点头,语带迟疑:“您是想……”
“对,我实在是劝不动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病急乱投医,看看能不能试着找他妈妈过来劝劝。”赵嘉阳很沉地叹了口气。
就这么几天功夫,他已经熬出黑眼圈来了。
“既然还在世那就好办,她现在应该还在国内吧?在的话你把她的住址发给我,我去一趟。”
徐松沉默片刻,道:“她就在静浦,但离祖宅有点远,我把地址给司机,让他带您过去吧。”
“也行。”赵嘉阳点了点头。
他全副身心都牵挂在楚殷的身上,没能看出徐松那一阵不同寻常的沉默,也没能感受出一场。
一直等车子停在某家特殊的疗养院前,赵嘉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
疗养院的保安认识陶家的车牌,赵嘉阳刚一下车便被请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关着房门聊了半小时后,他在院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殷夏的病房前,默然站了几分钟,最终也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转身回到了车内。
“回去吧。”他闭着眼,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
这是赵嘉阳那一天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回到陶家后,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着房门,在书桌前不吃不喝地枯坐了一整夜。
楚殷来到陶家时,赵嘉阳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即便有什么事,大人们也不会告诉他。他看见楚殷浑身是伤,只以为他是因为太瘦小而受了小朋友的欺负,来到陶家也是因为父母无力抚养。
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更没想过楚殷曾经遭受过这种事情。
……他那么小,她怎么能忍心下这样的毒手?
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一直盯着赵嘉阳动静的佣人赶忙去通知徐松这个消息,顺便告知厨房干净做饭。
赵嘉阳走出房门,眼中全是密布的红血丝。
“如果只是殷夏的事,他不会变成这样的。”他望着匆忙赶来的徐松,一字一顿,“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徐松回忆良久,将颜歆、交际场合以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赵嘉阳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差。
他终于明白楚殷为什么会红着眼睛说出那句“大家都希望我是omega,我也希望”了。
“我明白了,这些事不要跟他说。”赵嘉阳下定了决心,“这些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先去看看他,等妈妈睡醒了你跟我说一声,我替他去跟妈妈谈。”
···
楚殷醒来时,赵嘉阳已经缄默无言地在他床边坐了很久,像是一尊雕像,直到他醒来才有了些人气。
“你醒了?”他哑着嗓子问。
楚殷望着他,有些犹疑地点点头,拿不准赵嘉阳今天又打算使什么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