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来说的话,它是一种类似于激素的药物,注射进人体后跟特定的靶细胞产生反应,继而激活一组基因, 从而催化beta形成他们的信息素。换言之,如果这些beta出生时分化成了alpha,或者分化成了omega,就应该是这个味道。”
“研发它实在是花了太多钱了,再加上原材料昂贵,又是只此一家的专利,所以价格常年居高不下,而且药剂中含有某种生物活性物质,制造出来后保质期只有六十天,但如果想要他一直起效,是需要按月注射的。”
“而且它对寿命有一定的影响。楚殷是最惨烈的那个例子。”
第75章 楚殷
陶风澈的大脑里发生了一场堪称惨烈的核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将他所有的脑细胞一齐摧毁完毕,以至于让他彻底失去了理解能力。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做完灾后重建工作,从一片废墟中将自己的思维找回,继而像是年久失修、运转困难的机械一般艰难地思考了好半晌,才总算是将这一句话消化完毕。紧接着,他又花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这个一贯如臂指使的器官今天却像是回到了他牙牙学语的婴儿时期,没来由的不听使唤。
一向急性子的荆院长此时却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耐心,从头至尾安静地注视着陶风澈,并没有出言催促。
“婶婶,我的意思是,楚殷他……”陶风澈张口结舌,“他是因为人工信息素而去世的?”
荆宁颔首:“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
陶风澈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荆宁的私人实验室中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冰冷的气体在他的肺部转了一圈,还没被捂热,便被吐了出来。
或许是太过于冰冷的气体起到了一定的镇静作用,陶风澈浑身打了个激灵,再开口时,看上去已经比先前要冷静多了:“他一直体弱多病,到底是先天的原因,还是因为注射了人工信息素?”
他抬头看向荆宁,眸色锐利,说出口的话理智得近乎残酷。
在这样一道目光的注视下,很容易让人产生胆寒,或是被猛兽盯上的错觉,可荆院长毕竟不是常人,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楚殷是你爷爷的养子,可以说是从小就寄养在你们家里,你觉得我有可能拿到你们家家庭成员从小到大的体检报告吗?”荆宁反问。
不等陶风澈开口,他就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注射了一段时间了,而我当时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研究员。”
荆宁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这里时却又忽然戛然而止,半天都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再跟陶风澈对视,视线的落点转而变成了地面,同时他的手指开始不断快速敲击实验桌的桌面。
他看上去非常焦躁,表情显得有些不耐,好半晌后,他复又抬起头,却依然拒绝跟陶风澈发生眼神交流,将目光投向了后者身后的墙壁。
这是个下意识的逃避动作。陶风澈微微眯了眯眼。
紧接着,荆宁开口,仿若呓语:“我劝过他的。”
“我劝过他。”他无意识地将这句话重复又重复了一遍。
陶风澈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他不明白荆宁的身上为什么突然涌现出这么沉重的悲哀,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经历了一场海啸。
可陶风澈从未听楚殷提起过他和这位研究院的院长有什么特殊的交情。
……或许这是一种同为beta的物伤其类?他只能这么猜测。
而荆宁终于缓过劲来,又仿佛是从那一句呓语中得到了一些勇气,他再次重复:“我劝过他,但他不听。”
“人工信息素对寿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更何况他的身体情况一直糟糕,我劝过很多次,最好还是停药,或者至少减少一下注射的频率。他常年深居简出,其实并不怎么需要出现在公众面前,而他最亲近的那些人,其实都知道他的真实性别,维持那么高频率的注射根本就没有意义。”
“可他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荆宁的声音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于是到了最后,雪崩来了。”
他用“雪崩”做了楚殷去世的隐喻。
楚殷去世那年,陶风澈已经十六岁了,他清楚地记得,楚殷的身体是突然间衰弱下去的,就仿佛从那一天起,他的身体里住进了一只贪婪的,以生命力为食的恶兽。
他病情恶化的速度太快了,赵嘉阳和陶知行联手,请来了全球最好的医生团队,不惜一切代价试图从死神手上抢回他的生命……
他们全力以赴,最终却一败涂地。
很长时间里,荆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他脸上的痛苦已经明显到了不能忽视的程度,陶风澈暗中打量着他,觉得他们或许真的是朋友。
那种虽然不常联系,却一直把对方放在心里的朋友。
这种时候开口说话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但陶风澈不能这么看着荆宁一直缄默下去,他最终还是成为了那个打破寂静的人:“所以这种药在市面上绝迹,是因为楚殷?”
他不知不觉地开始直呼楚殷的姓名,而不是用“婶婶”来代指,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是的。但我一直没有找到人求证。”荆宁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大概两年多前,你有没有见过你父亲和赵嘉阳吵架?”
他终于再度看向陶风澈,而这一次,他目光中的渴求和期盼险些灼伤了陶风澈的眼,于是不自在地错开眼神的换了一个人。
……两年,两年前……陶风澈微微皱着眉,开始在脑海中翻找。
赵嘉阳跟陶知行是发小,又是过命的交情,二人一直兄友弟恭,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关系极好,但如果要说吵架……
似乎还是有那么一次的!陶风澈瞪大了眼。
当时学校里组织了一场竞赛,他到家的时候比往常晚了一些,刚好撞上了那一幕。
刚进门时,陶风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问徐松是否来了客人,后者回答说是赵爷来了时,他就觉得有些奇怪。
楚殷当时的病情已经恶化,在医院的icu常驻,身上连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时不时就要推进手术室抢救,从他住进医院开始,赵嘉阳就一直衣不解带地守在一边,时刻准备着为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雪花一样多的病危通知书签字。
陶风澈想不明白叔叔这会儿为什么来家里,可他上楼时,却忽然听见了很大的争执声。
主宅书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陶知行早年曾经在里面处置过一个叛徒,一直等下面的人进去将那血肉模糊人拖出来,紧接着又打扫现场,陶风澈才发现这件事,可那天的争执声却大得他站在楼梯上都能听见。
虽然听不清他们争执的内容,但陶风澈还是有些担心,便没有按照原计划回到房间写作业,而是脚步一转,踏上了通往三楼的台阶。就在那时,核桃木的大门被用力推开,赵嘉阳像是一只暴怒而又颓唐的雄狮,满脸怒容地走了出来,继而像飓风一样从楼梯上席卷而下,甚至都没跟陶风澈打个招呼。
陶风澈有些被吓到了,盯着赵嘉阳的背影惴惴不安地看了半晌,有些拿不准自己是该顺应本心继续上去,还是打道回府。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畏惧,他蹑手蹑脚地往上走,深吸口气后站在书房门口探头往里望去——
简直就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