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尧一方面觉得是这般原因,一方面心下又隐隐不安。
秋去冬来,宫里的日子就这般一日复一日的过着,看似都一样,又似乎有什么不同。
入冬之后下了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染白了毓章宫的殿宇楼阁。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清晨,可却因乾清宫那边透来的消息,而让田喜感到心惊肉跳。
“真的?”田喜将人又往旁边拉过,压低了声,极小声的问。
来报信的小太监也小声的回道:“圣上醉酒后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寝宫,口中大呼林良娣名讳,疯魔般的四处寻人……当时乾清宫的奴才奴婢还有那些侍卫都在场呢,多少人看着,这还能有假?”
小太监说到这咽咽唾沫,“干爹您说,圣上是不是,是不是疯了……”
“不要命了,莫要胡说。”田喜脸色一变,忙斥道:“闭了嘴将事情烂到肚子里,半个字都说不得,若见到哪个不要命的扎堆嘀咕这事,你想活命的话,见了就赶紧远远躲开。”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儿子省得轻重,干爹放心。”
寝床上坐着的晋尧已经完全呆住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有过这回事吗?
重新轮回的人只有他自个,他也没法抓过田大伴或宫里其他人来询问,上辈子建元二年的这个时候,乾清宫有没有出过这回事。因而也只能独自拼命的去想,试图能搜索到零星半点的记忆。
最终发现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想来也是,那时他也不过是个稚童,素日感兴趣的不过是吃喝玩罢了,他哪有兴趣刻意去听这些话,再说即便听到耳中也不见得能落下印象。
晋尧捂了捂眼,脑袋混乱如麻。
不应该,不对,如今才不过建元二年,他父皇如何就有了发疯的征兆?
或许,只是酒后发狂?
在爆竹声中,迎来了建元三年。
这一年晋尧已经满三周岁了,可还是如以往一样,前朝后宫都不会给他举办生辰宴,唯有毓章宫的那碗长寿面以及宫人齐刷刷的一句‘贺大皇子生辰喜’,方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生辰的。
这一年也是不平常的一年。
建元三年二月初一,金銮殿上圣上令人宣读圣旨,册立大皇子晋尧为皇太子,授以册宝,正位东宫。
之后圣上带着皇太子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正式定下皇太子的身份。
至此,毓章宫方是名正言顺的东宫。
田喜他们这些毓章宫内伺候的奴才们无不喜气洋洋。
虽他们早有侍奉东宫的认知,可大皇子一日没有被正式授册宝,就不算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他们的心就隐隐提着,唯恐未来事情有变。毕竟圣上正值壮年,迟早要选秀大开后宫的,届时一个个可爱的小皇子出生了,谁又能保证圣上不会生出旁的念头来?
此时晋尧穿着特意给他缝制的合身的小号五爪团龙皇太子服,正坐在殿外的高阶上,还是茫茫然的往北边乾清宫的方向看。
册封他为皇太子的时间,与上辈子并无出入。看来,一切也依旧还是在命运的轨道行驶不是?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宫里还有两年平静的光景。
之后呢,他难道就要一直这般做个旁观者来看?
可要不然呢,他要改变什么吗?他又能改变什么?
一张张的面孔从他的面前闪过,从疯癫的,惨烈的,不瞑目的,到支离破碎的,凄凉含笑的……晋尧捂了双眼,闷闷的将脸埋进膝盖里。
“怎么了殿下,可是困了?”
“……嗯。”
田喜就让人抱了他去睡个晌觉。
等拍哄着寝床上的小殿下睡着了,田喜方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摇头无声叹口气。他也不知小殿下是怎么的,成日的闷闷不乐,要不然他再让那些出宫采买的奴才再搜罗搜罗,看看宫外可有什么小孩子喜欢的稀奇玩意。
晋尧感到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再醒来时,瞧着窗外天都有些暗了。
“大伴,什么时候了?”
田喜这会正在殿里指挥着人轻着手脚搬动箱笼,听得小殿下含糊不清的唤他,麻溜的拄着拐来寝床边。
“才申时呢殿下,外头是要下雨了天儿才暗了,您其实睡得不久。”田喜怕他着凉,给他披了件小衣裳,“是那些奴才笨手笨脚的吵醒您了,您要没睡够的话,就再睡会。”
晋尧就抬头往奴才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几个奴才几人合力抬着红木箱子,从他内殿往外搬搬抬抬的。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本来睡意未全消还懒懒倚在床头的他猛地坐直了身,抬手搓了搓眼使劲往那些箱笼的方向看去,待下一刻看清了那些箱笼熟悉的颜色形状后,眼睛刹那瞪得大大的。
“大,大伴,他们搬那些箱笼干什么?”
那些箱笼平日哪个也不敢动半分,怎么今个竟将箱笼往外搬?搬哪去?
“哦,是圣上让人传令,要将这些箱笼都移到乾清宫去。”
田喜接到传令时也纳罕非常,要知道自打昔年林良娣遇害之后,圣上就听不得与林良娣有关的任何事,半个字都听不得,更何况是看见她那些遗物了。
所以他就将林良娣从前用的穿的物件就统统锁在了箱笼里,后来圣上登基接了小主子入宫,他就一并将这些箱笼给带到了毓章宫。
田喜想,既然圣上愿意见故人的物件了,或许是已经释怀了吧。毕竟,也过去那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