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朝臣一致觉得,镇南王是为国战死,若不放人离京过去扶棺,只怕那些忠于镇南王的将士心有怨言,而百姓心里也会颇有微词。
圣上说不上来什么,总觉得哪处不对。
可他病体沉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做他想,便应了放人离京的请求。
只是,他只肯让晋世子一人离京。
“伯岐,早些回来,若晚了……皇舅怕,撑不到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
晋滁扶着圣上躺下,点头应道:“臣会的。”
圣上看着面前的外甥,瞧他双目通红,眼底青黑,想来也是内心悲痛,万分煎熬。
想到他们父子聚少离多,如今再见却是阴阳两隔,圣上便也不由生出几丝真心实意的愧疚来。
“伯岐,可怨过皇舅?”
晋滁望着面色黑黄消瘦,恹恹病体,未及不惑就满头华发的人,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儿时他牵他手行于宫中的,有大些时他殷殷教导的,也有……他狠心驳斥回他赐婚请求的。
这时候,圣上又开始昏昏欲睡,磕打着眼皮,有些糊涂道:“伯岐要早些回来……”
踏出宫门的时候,晋滁抬头望了远处的天际,寂静辽远,却也一望无垠。
镇南王府挂了白灯笼,摆设好了灵堂,之后晋滁披麻戴孝,带着一队护院,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
京城百姓还在议论今年本朝真是多事之秋,先有几位皇子陷入争储之斗中,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后有镇国大将战死沙场,让人扼腕叹息。
人们尚未从这些事中缓过神来,却在此时,听闻宫中又传噩耗——五皇子自缢身亡了。
而此时,是那晋世子离京的第十日。
圣上由人搀着去了五皇子宫里,在见到梁上垂下的晃荡荡的双脚时,恍惚间好似想起多年前,不知哪个提过这般的场景……
这一瞬间,他于混沌中好似突然清醒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这一刻,让一条线彻底给串了起来。
圣上猛睁大了眼,颤手巍巍指着那晃荡的五皇子,啊了声后,闭了眼直挺挺的倒下。
旁边的近侍却隐约听见圣上倒下前说的四个字,丧心病狂。
第30章 朝局
驿站两侧皆是高山峻岭, 方圆百里内杳无人烟,唯有门前的一条官道贯穿南北。
此刻驿站栅门大开,门前正中停放着一副棺木, 数百将士拱卫周围, 披麻戴孝,手握白幡, 端的肃穆非常。
路边官道上则驻扎着千万士卒, 金戈铁马,气势如虎。
晋滁牵着马立在棺前。
在见到对面人那刻起,他就知道,他心底的某些猜测得到了印证。
那人也披麻戴孝,只是里头战衣却是穿着末等小卒的样式, 此刻他见晋滁朝他看过来, 就从将士中走出,至晋滁面前, 抬手拍拍他的肩。
“好儿子。”他叹一声, 而后转身朝驿站内走去:“进来谈。”
晋滁没有立即跟上,只是掀眸面无表情的朝四周扫了眼。随即抬手摘了头上孝帽,又直接抓了身上麻衣扯下, 随手掷向了那棺木, 而后大步朝驿站走去。
周围将士纷纷低头避让。
驿站里头的院子铺着石板,只是此刻石板上血迹未消, 还蜿蜒了几道血迹斑斑的拖痕,一直延伸到两旁的竹林内。
竹林处,几具尸体横躺在那,看衣服样式,应是这处原来的驿丞及马夫等人。
晋滁收回目光, 脚步未停的径直步入堂内。
镇南王坐在堂内八仙桌前,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风尘仆仆了一路,累了吧?先喝口烈酒提提神。”
闲话家常的模样,好似如今这一幕,只是慈祥的老父,迎来远行归来的游子。
晋滁接过酒杯直接仰头喝尽,而后随手扔过,任由那空杯盏滚在光滑的案面发出滚动的声响。
镇南王挑眉:“怎么瞧着,我没死,你反倒失望了?”
晋滁讥讽的一扯唇,似嘲弄,似凉薄。
却未接他父王的话,反问道:“仪贵妃宫里的王寿,可是父王的人?”
镇南王未应,晋滁却抬眸定定看他:“皇太子是在仪贵妃宫里被人毒害。仪贵妃宫里有如铁桶,除了心腹之人,没人能在膳食上做手脚。要说能轻易被个二等宫人得了手谋害主子,儿子是一万个不信的。”
膳食从做好到端上来入主子的口,光试毒的就不下五人,要成功谋害到主子,岂是个区区二等宫人能做到的。非心腹之人不可。
镇南王给自己倒了杯酒,不应晋滁的话,只自斟自饮。
晋滁知道,这是相当于默认了。
不仅默认王寿是他的人,更默认王寿是受他指使,谋害了皇太子。
堂内沉寂了会后,晋滁突然摇头笑了声:“父王,真是好硬的心肠。”
镇南王叹道:“要怪,就怪他生在皇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