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贼,你睁眼看看城墙上的人是谁!”
由踏道上城头的官员身着绯色官服,是刚被任命的守城大将。此刻他手指那女人孩童,凛然喝问。
“大哥!大哥救我——”
孩童见到城下的人,立马大声哭求,凄厉的声音传的很远,足矣令城下的人听清。
女人也凄惨哭道:“救救我们——世子,求你让王爷救救我们……”
坐在高大的战马上,晋滁仰头看过,兜鍪下的狭长眸子眯了眯。
片刻,他回头吩咐亲兵,声音无甚起伏道:“去请王爷过来。”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镇南王打马从后方过来,晋滁就示意他抬头往城墙的方向看。
“王爷?可是王爷?!”
“父王!父王救救辰儿,辰儿不想死啊——”
镇南王大概扫了两眼,就叹声跟晋滁道:“人老了,眼也花了,也不大看得清楚人。不过听声音似不像,想来也不知从哪找的人来,欲哄骗本王的。继续攻城,莫耽误战机。”
晋滁阖眸:“懔遵军令。”
镇南王刚要掉转马头离开,此刻城墙上却传来一句喝声:“国贼休走!”
镇南王就诧异的重新仰头望去。
城墙上那官员戟指怒目,指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阵怒骂:“国贼晋逊,豺狼脾肺,虎狼心胆,诋毁君王,冒渎圣躬,为私欲至万民涂炭,乃国之大贼!死不足惜!祖宗先辈,后世子孙,皆因你而蒙羞!还不快快悬崖勒马,省的让世人唾骂千古!”
镇南王使劲眯着眼看,问了句:“谁那是?”
晋滁这才注意到那高高城墙上的官员。
这些天里那些守城的主将换了一茬又一茬,让人看得也麻木了,刚就没太多在意。
此刻仔细一瞧,晋滁陡然直了脊背,眸色又凛又冷。
镇南王这会想起来了:“哦,是他啊,符居敬。”
便就大声冲着城头喊道:“本王代天讨逆,上合天意,下合民情,有何不可!若你这不识时务的蠢材能北面跪地,称臣听命,那我会考虑给你个好死。”
“呸!”符居敬怒目唾道:“国贼!老狗!本官堂堂正正的人,岂会向狗屈膝!”
镇南王大笑数声,而后对晋滁道:“一会攻城时候,箭千万射偏点,留他一命,等我亲自去剐了他。”
晋滁颔首。抬眼往城头上的凛凛浩气的官员那看了眼,而后抬手一挥,喝道:“全力攻城!”
永昌二十年十一月初二。
在京城五门道将失守的时候,自皇家寺庙传来沉闷的钟响声,沉闷的响在混乱的紫禁城上空。
八十一声,是帝王驾崩的丧钟声。
圣上,殉国了。
京城,哭声一片。
从丧钟敲响的第一声起,孙氏就将全府人都召集在院中。她很清楚,殉国的时候就要到了。
此刻院中,除了一直留在宫中议事的符以安,以及临时被圣上委任守城大将去守城门的符居敬,符家的人,无论主子仆人,还是男女老少,都在这里。
“你们老爷之前吩咐,丧钟一响,意味着城门将破,届时阖府需为国尽忠。”
此言一出,空气中陡然一寂,接着隐约传来些压抑的啜泣声。
孙氏面色平静的扫过他们:“如果不想随符家尽忠,可以就此离开。”
这些人里,有人视死如归,有人坦然面对,有人漠然麻木,也有惊惧害怕。
却无一人,提出离开。
林苑咬了咬唇,却还没等她开口,孙氏却朝她看来。
“林氏,仁以既然给了你放妻书,你便不是我符家的人。你走吧,不必留下来与我们一道。”
这话让林苑当即落了泪。
那日的休书符居敬连署名都未落,明显是气言而已,她婆母自也知道。如今却这般说,自是因看出了她不愿赴死之意。
“待给你们收了……尸首,我就走。”
孙氏目光柔和的看她:“成。也不必太讲究,待会随意找块布给我盖上便是。”
林苑忍着泪用力点头。
孙氏又看向众人:“桌子上有白绫,有鸩毒,有匕首,你们自行选择罢。”
说完,她自己去院中央的桌前,拿了一条白绫,然后转身步履蹒跚的进了正堂。
郑氏也哭着拿过一条白绫。在进屋前,她突然停住,手抓着门框回头,抽噎着对林苑道:“嫂子,我最爱吃卤鸡,若你当真能搏出条生路来,那请逢年过节时别忘了我……只要半只就够了。”
说完,也不等林苑回应,直接擦了眼,抓着白绫冲进了屋里。
林苑几欲伸出手去,几欲要上前抓扯住郑氏,想要对她说,既然怕就别死了,跟她走,去拼条活路来。
可最终却没有。只僵直在原地,看着郑氏决绝的身影消失在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