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淑兰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在哭诉:“爸,这两天店里还被查了一次,乔生昨天被喊去问话,现在还没回来,我在店里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有些撑不住。”
罗德耀闭了闭眼,眼皮突突直跳。
他听到身旁女儿的啜泣声,心里更加烦乱,略想了下,强忍下情绪对她吩咐道:“你先回去,我身体不好,你哥哥也是个扶不起来的,以后总店的事都交给你一个人打点,等两天我让人把总店的仓库钥匙给你。”
罗淑兰面上露出惊喜,但是很快又小心道:“爸爸,仓库的钥匙还是您拿着就好,我只要能在总店历练就好,您放心,我等会就托朋友再找找加庆,咱们珠宝行也会好起来的。”
罗德耀摆摆手,似是有些疲累,打发她走。
等罗淑兰走了之后,罗德耀这才立刻转身,他去了这栋别墅的地下室,他走得太快,几次差点被拐棍绊倒,但是他已经顾不上了。一直走到最里面,找到一面储物架子,用力推开露出后面的一面灰白水泥墙壁来,上面有一道近一人高的保险柜,柜门上也刷了灰白的涂料,做了防护处理。
罗德耀哆哆嗦嗦从衣兜里掏出钥匙,然后打开了保险柜的门,“哗啦”一声,他抖着手抓出成捆的钞票,连带着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却因手劲不稳落到了地上。
罗德耀找了一个旅行箱过来,一边捡一边往皮箱里塞,他脸上一片慌乱神色,已经想跑路了。
金佛被发现之后,当年的旧事被翻出来,再加上他这些年做的那些违法倒卖,足够他这一辈子坐牢——
“爸,您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捡拾珠宝的老人身体僵硬。
他回过头,就看到罗淑兰面无表情看着他。
罗德耀脸上肌肉抽动几下,他想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些话来安抚她,但是喉咙发紧,只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罗淑兰视线落在地上,又落在已经打开的保险柜里,之后才转到老父亲身上:“罗家事发,您害怕了,想跑……是吗?”
那高大的保险柜里,放着的东西不多,但是从里面的金银珠宝、各种股票证券和合同来看,不难看出这才是真正的罗家库房。罗淑兰一颗心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抖了抖唇道:“您刚才说的都是骗我的,总店的库房是不存在的,金库只有这一个,一直在您自己手里。刚才说让我接手总店,也是想用我来拖延时间。”
“是又怎么样?!”罗德耀白发凌乱,眼睛充血通红,恶狠狠骂道:“这些本来就是老子的!”
“那我呢?我是牺牲品吗,您宁可毁了金缘珠宝行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想让我试试,爸咱们还能换一条路子走啊!”罗淑兰苦笑,她是想起自己带了新的策划方案想跟父亲商量,这才半路回来的,但是现在看来,都晚了。
罗德耀哑声道:“牺牲品……反正当年你已经做了让步,再牺牲一次又怎么了?实话告诉你,金缘珠宝行完了,金佛要是被查到,我们全家都完了!我为得到它让贺延春入狱,又杀了他徒弟,已经回不去了!”
罗淑兰震惊:“什么?您杀人了?可是当初您明明说只是掉包了金佛,而且只要安抚好罗乔生我们就没事——”
“不这么说,你会心甘情愿嫁给他?”罗德耀面目狰狞,大声呵斥她:“滚出去!”
罗淑兰心一横,扔下手里的档案袋,大步走过去道:“既然您当年利用了我,这金库里的钱我也有一份!”
罗德耀目眦欲裂,整个人扑在钞票和金银珠宝上,大声呵斥她:“这些都是我的!钱、金子……那是我的金子!我的!!”
但是已经晚了。
罗家父女在为财争执的时候,整个罗家已经被包围了起来。
警方在监听到罗德耀给境外势力联系的时候,就立刻开始了抓捕活动,而在警方的人破门而入的时候,罗家父女两个人在保险柜面前已经打得鼻青脸肿,罗淑兰不顾脸上的血污,死死抱着怀里的钞票和大串的宝石项链。
不止是罗德耀的别墅,连同金缘珠宝行的其他主要负责人也都被一并控制起来,一并带回去审问。
上面的人对金佛一案十分重视。
十天后,外出在逃的罗乔生也被抓捕归案,他在第一时间就自愿配合警方,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罗家的一切都讲了出来,同时也说出了几十年前的那桩冤枉贺大师的盗窃案。
十一局的人是负责情报有关,他们根据罗家这件事,顺藤摸瓜,又查到了几个和走私文物有关系的人。这些人甚至还有一条境外汇款的线,一直通过境外电话高价拍卖的方式来打款,也难怪罗家一些不怎么之前的珠宝一直都能拍出高价,而真正的古董和价值连城的宝物都被他们通过种种方式运送到国外。
这些人从事的非法活动过多,不少拍卖行已经不再接罗家送去的珠宝,而与罗家金缘珠宝行相反的,宝华银楼信誉极好,贺延春贺大师的作品也一直都是值得收藏的珍品,正是因为如此,罗加庆之前才会一再上门去求见贺大师,执着到近乎纠缠的地步。
正是因为被贺大师严词拒绝,罗家只能铤而走险,一步步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上面很快成立了边境专案组,加大力度审查。
因为牵扯过多,还一度上了报纸、电视。
同一时间,京城。
白子慕和雷东川在东昌小城休息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回到了京城,他们去学校那边报道说明情况之后,雷东川留在学校,而白子慕则带着父母去见了贺大师。
贺大师面前,摆放着的正是从藏地寻找回来的那尊金佛,除此之外,还有警方在罗家金库中搜寻到的剩下的半截,凑在一处,都送到了贺大师手中。
贺大师沉默看了许久,哑声问道:“罗家怎么处置的?”
白子慕道:“还在审理,听说涉及太多境外走私案件,罗老板身上还沾有命案,很可能出不来了,至于罗家的财产收归公有……”他怕老人伤心,没有说得太具体。
贺大师点头道:“好,那等我修补好这尊金佛之后,也一并交上去吧。”
当年金佛是他打造,但这金子是罗家提供,算起来也应该上交给国家。
贺大师收下金佛,没有让别人插手,自己带去了里面的单间工作室,闷头修复。
老头倔强了一辈子,心里一直有一口气咽不下,如今昭雪于天下,每一锤砸下去的“叮当”声都像是落在他身上一样,修复过程中,几次老泪纵横。
二三十年里的郁结,近半生的苦难,都因金佛的出生而起,也因它的再次现世而终结。
贺大师认真修补好金佛,亲手交了上去。
前来交接的依旧是十一局的人,他们因为当初在藏地抓捕押送了罗加庆,也就一直参与在这件跨国贩卖文物案中。对方接过来之后,笑着对贺大师道:“老先生,感谢您做的贡献,但这金佛不是放在我们这里。白子慕写了一封申请函,申请把它放在博物馆里展览,上面商议之后,觉得这提议不错,一致通过啦!”
贺大师有些错愕,转头看向白子慕。
白子慕微微颔首,老人张了张口,但几次之后也默认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