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头前几年买下了一套离着学校不远的小院,布置好了,做工作室。
如今小院里正有两个学徒正在忙碌,这两个人都是宝华银楼送来学习的,挑的是最好的苗子——当年贺大师被陆平磨得心软,松口答应让平江城那边一年送一个学徒来,陆平脸皮厚,每年都送俩。
贺老头也赶不走,这几个学徒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他一发火,那几个人就贴墙站着抹眼泪,简直跟陆平一模一样,任打任骂,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走。
贺老头这些年也习惯了,心情好了就教他们两手,不好了就自己回屋去躲着睡觉。
雷东川来到工作室的时候,那两个学徒正在外头忙活,高高兴兴在那剪金线,瞧见雷东川过来还笑呵呵跟他打了招呼:“东川来了?子慕跟师父在里面说话,他说你来了先把留的字帖作业拿过去给他瞧瞧。”
雷东川心里咯噔一下,他有段时间没写了,但也没慌,点头应了去了他们的小卧室。
这边院子有点像四合院,中间庭院宽敞,几个房间分隔而建。
贺老头当初修房子的时候,就特意留了白子慕的一间小卧室,他这里离着学校近,刮风下雨不方便回家的时候,就会让孩子住在自己这。雷东川跟着沾光,一起蹭了床铺,这会儿他回房间翻找了一下,果然在书桌一侧找到了一叠卷起来压好的宣纸,上面都是按贺大师要求的写完的,而且字迹也特意模仿了他的笔迹。
雷东川数了一下,三十张整。
他把自己之前写完的也找出来,厚厚一叠,放在上面一块拿过去。
堂厅里。
贺老头垂着眼睛喝茶,脸色不太好。
一旁的陆平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师父,是真的,就是凑巧今天说起来,这不是十月了吗,这时候螃蟹最肥,子慕提起平江城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了醉蟹的事儿,他说想吃螃蟹……”
贺老头冷笑:“是他想吃螃蟹,还是你想让他去平江城?”
陆平道:“一样,一样,咱们那边螃蟹最出名了,师父您也好些年没吃了吧?要不咱们就顺路,等子慕放假的时候,一块回去瞧瞧。”
贺老头看他一眼,淡声道:“再说一句,你明天就买车票自己回去吧。”
陆平哽住,讪讪笑了一下,不敢再提。
贺老头摆摆手,让他下去。
陆平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了给白子慕使眼色,他心里有几分懊悔,刚才白子慕说的时候好好的,都怪他自己敲边鼓太快,太早暴露了心思。
白子慕瞧见,也没吭声。
他跟贺大师很亲,是自幼在老人身边长大的,因此并没有陆平那样小心拘谨,等人走了之后,留在贺大师身边画画的时候才仰头问道:“爷爷,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平江城?”
贺老头道:“不是不愿意,是不能。”
白子慕想了一会,还是摇头:“我不懂。”
“你还小,不懂的事情多着哪。”贺老头摸摸他脑袋,笑道:“爷爷有自己的打算,刚才吃螃蟹的话,一定是陆平让你说的吧?”
白子慕认真想了一会,道:“也不算,陆伯伯说很好吃,而且我也想让爷爷回老家看看。我夏天的时候陪妈妈出差,只去了沪市几天,就好想家里,爷爷一定也很想家。”
“怎么不想哪。”
贺老头叹了一声,他从平江城走出来,年轻时走南闯北,但心里一直有个家,知道还能回去。
老了之后,却回不去那个家了。
宝华银楼已经不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样子,规模扩大许多,贺老头有自己的打算,他不回平江城,也是为了徒弟们好。
留在宝华银楼的徒弟们如今各司其职,尤其是陆平,如果他老头子现在回去了,掌管宝华银楼的陆平又该如何?
陆平不在意,但他年纪大了,不该不替他们考虑。
贺老头经历太多,想的也会多一些。
老人脾气古怪,也不愿多解释,只低头耐心教白子慕画画。
今天画的是一副竹子图,白子慕画这个尤其拿手,他平时观察最多的就是院子里的竹子,也喜欢画它。
一老一少一边画画一边聊天,贺老头心思重,百转千回,但白子慕并不懂这些,只是一心替爷爷考虑,站在他这边说话,聊了一会反而让老人打开心扉,有了一丝动摇。
“爷爷,暑假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琴岛市见了一个白爷爷,他是我爸爸的伯伯,以前可厉害了,但是现在身体不好,需要住在疗养院里休息,出行特别不方便。”白子慕小声道,“爷爷你现在身体很好,可以走很多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平江城看看。”
贺老头没吭声,但这话还是听进了耳朵里。
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总归还是想回去看一眼的。
“爷爷,平江城有竹子吗?”
“……”
贺老头吹胡子瞪眼:“有,你那些熊猫又不能吃竹子,整天惦记别人家竹子干什么?”
白子慕揉了鼻尖一下,弯起眼睛笑道:“陆伯伯说可以挖笋回来种在咱们家,平江城的竹子和咱们这边的不一样,只有这么细,可以挖孔做竹笛,吹曲子可好听了。”
贺老头哼了一声,嘴上反驳,但心里却也想起家乡的竹林。
湖光山色,翠竹林海,光是这么想着脑海里就浮现出二十多年前的景象,想家的情绪一旦被打开,一时半会难以收拾。
贺老头心里正难受,就瞧见雷东川捧着一叠宣纸作业进来了,立刻撸起袖子走过去:“你来的正好,过来,我今儿时间充足,一张张给你看!”
雷东川吓一跳,抬头去看白子慕的时候,小孩却低头装作认真画画的样子,不搭腔了。
第136章 新款棉服
雷东川被贺大师留下检查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