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设计诬陷李氏,虽然有利用徐太后的嫌疑,但徐策终究是徐太后嫡亲的侄子。徐家可以不承认徐策的血统,徐太后坐拥天下,难道也不能明辨是非吗?徐太后拿着血缘亲人的性命做筏子,这难道不是伤天害理吗?
真正贪婪的人,是徐太后。既想要掌控晋国公府,又不希望看到安定侯府被陈皇后拉拢。所以,她拿着自己的这条命,当做一个筹码。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妇一介无知妇孺,愚蠢而浅薄,臣妇懂什么呢?”傅锦仪轻轻叹了一口气:“臣妇没有利用太后娘娘,臣妇只是做了一个臣子应该做的本分。太后娘娘想一想,如果没有臣妇提醒您,您还会被晋国公太夫人李氏蒙蔽很久啊,这难道是您希望看到的吗?您难道不想知道,多年前究竟是谁谋害了您的生母吗?”
徐太后冷哼一声。
“既然已经出族了,我们徐家的事情,安定侯夫人就不应当插手。哀家的嫡母是对是错,更是与安定侯夫人没有半分干系。”她声色冷硬道:“傅锦仪,你腹中的骨肉,哀家说他是徐家血脉,他就是;哀家说他不是,那他便不是。哀家救你们母子的性命,是哀家的仁慈;哀家不肯救,也没有人能够指责哀家。”
徐太后说着,轻巧而缓慢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所以……”
“所以,臣妇的生死拿捏在太后娘娘手中。”傅锦仪接了话道。
徐太后轻轻笑了起来。
“怎么拿回寸寸思的解药,不是哀家该考虑的事情,而是你所应当为之努力的。”徐太后温和道,仿佛是长辈对晚辈的用心的提点。
傅锦仪双目微阖:“臣妇似乎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臣妇想要实现自己的心愿,就要先实现太后娘娘的心愿,是吗?”
徐太后静默地看着她。
傅锦仪轻轻抿了抿嘴唇,再次道:“那么,臣妇斗胆揣测。太后娘娘的心意,该不会是因为您新搬进去的那座寿康宫吧?”
徐太后眉头一挑,随即笑了。
“果然是当年哀家亲自挑选出来的心腹,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擅长为主子分忧。”她的声色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弄:“你猜对了一半——不过,能够帮助哀家完成一半的心愿,就已经足够了。”
傅锦仪不再说话,沉默地盯着自己裙底的天蚕丝赤面五福绣鞋。
太后让出凤坤宫、搬迁至寿康宫,宫外人都听闻是圣上和太后商议、并大肆修葺了寿康宫的结果,但宗室贵胄们都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过程,这样的结果是陈皇后赢了。
陈皇后终于住进了属于她的中宫。可惜,本该献于太后居住的正宫长乐宫,因在战火中被焚烧地面目全非,在十年之内都不可能住人了。太后所居的寿康宫,原是太妃们的居所。
没有人知道,宫墙巍峨的皇城之中,两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交锋,她们又是如何利用自己身为母亲、身为正妻的身份,驱使皇帝做出最终的决定。但大家都知道,风向变了,年轻气盛的陈皇后和她身后的宗族正在缓慢而坚实地升腾着,年过五十的徐太后身子虽还硬朗,却已经日薄西山。
更遑论,相比于子嗣丰盛、儿郎们又个个出众的陈家,徐家闹出的分家、获罪、易储等乌七八糟的事情,越发让人们失去了期盼。徐家分崩离析、下属的将领们军心浮动,徐太后垂垂老矣,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望族必经的衰颓。
一座宫殿而已,徐太后和陈皇后都不是追求奢靡居所的人;但宫殿的易主,象征着权势的更迭。他们争夺的并非是凤坤宫,是这个天下。
而在这个过程中,被徐家赶出家门的徐大司马一房,其主母傅氏竟和陈皇后越发走得近,这样的境况既新奇,又有趣。
“臣妇知道,太后娘娘生了臣妇的气,都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傅锦仪轻声道:“但是,太后娘娘其实误会了臣妇。臣妇从没有答应过皇后娘娘任何的承诺,大司马大人更是时常教导臣妇,身为臣子最要紧的是忠诚和踏实。臣妇和大司马大人,唯一效忠的主子是当今圣上,并非他人。”
徐太后面上的嘲讽更甚:“这样的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令哀家大开眼界。徐大司马最擅长做的不是尽忠,而是结党营私!你们以为哀家不知道吗?呵?你想做个纯臣?”
傅锦仪垂头不语。
“做个纯臣似乎不能令太后娘娘满意,也换不来臣妇的性命,是吗?”她反问道。
徐太后轻笑:“哀家从未这样说过——哀家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心愿。你心里很清楚你应该怎么做——哦对了,你的母亲林氏已经去做了。”
傅锦仪一惊。
“我母亲到底在哪儿?”
“安定侯太夫人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实在不必担心。”徐太后说着,伸手朝东南方向点了一下子。
傅锦仪飞快地朝她指的那个方向跑去,甚至忘记了对徐太后告辞行礼。
她开始后悔了——她应该在明觉寺里就拦住林氏的!
“她在哪儿!”徐太后所指的方向,不过是芙蕖园里一座狭窄的偏房。这间屋子傅锦仪从未来过,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似乎是当初李氏身边一个老国公爷留下来的妾室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