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小蓉按着傅家拿回来的方子熬了药,傅锦仪领着人一同送去书房。这会儿徐策却已经睡下了,傅锦仪不忍心吵着他,小心地将两个瓷罐子用厚厚的棉絮装在食盒里头,等他睡醒了吃。
而当徐策艰难地咳嗽着爬起来的时候,就瞧见桌上的一个硕大的食盒,打开了里头又是石膏又是棉絮,罐子还是烫热的。随从们将两个罐子都打开,血燕和莲叶的香气扑鼻而来,四周人闻着都开始咽口水了。
徐策自然也不例外,忙盛了一碗来吃。他一是连着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二是这血燕的确煮得好,吃了两口道:“怎么觉着比往日里煮的都入味些?”
边上机灵的小厮就笑道:“可不是,这是咱们少奶奶亲手熬的,里头加的薄荷和莲叶也是急急地去水塘里新摘的,自然不一般。”又道:“大少奶奶还托人问话,问您中午要吃什么。”
徐策听着就呆住了。
他当年求娶傅锦仪的时候,对方是不大愿意的,还闹了不少别扭。后来两人共患难,在宗人府那件大案上他自请辞官保住了傅锦仪一条命,这才得到了她的心……只是很快两人就成了婚,婚后偏偏又撞上城防营里百年不遇的烂摊子,他在外焦头烂额,不免忽视了娇妻。这一路下来,傅锦仪便是想照顾他、体贴他,似乎都没有机会。
傅锦仪对他不是没有真心,否则也不会孤身出府闯进萧家,给他偷来那个盒子……只是在他的脑子里,刀头舔血的不该是女人去干的,女人就该体贴入微,照顾好他的后宅就够了。
而现在,看着眼前精致的药膳,徐策不得不承认傅锦仪做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甚至做得很好……他不知道他还能挑剔什么。
话说,他的这个年幼的妻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辈吧?
徐策的神色有些暗淡了,他已经开始后悔两天之前自己说出的话……他那时候就是慌了手脚了,满脑子都是傅锦仪被萧家砍得浑身是血的模样,整个人都失了理智……如今再想起来,他似乎真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徐策低头舀了一大口在嘴里,血燕的鲜嫩入口即化,却让他陷入了沉思。
“将军,大少奶奶派过来的人还等着呢,问您中午吃什么。”那随从催促道。
徐策寻思了半晌,道:“也不必费心侍弄什么……就吃粳米羹吧。”
他不过随口一说,想着一碗粥而已,不费什么事。结果中午的时候傅锦仪亲自过来了,将手里的罐子一打开,只见里头是熬得细腻的粳米,夹着黑豆、红豆、核桃、莲子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坚果,香气额外诱人。
彼时徐策早上吃了她送的药,竟是有些奇效,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他惊讶道:“不过是一碗粥,你这是折腾地什么?”
傅锦仪瞧他有了起色,心里便松了下来,道:“又没有旁的事情,这样的粥我还是刚学,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顿了顿又道:“你这病需要清热解毒,我听说荷叶上的露水能解毒,便和下头的人一道去采了一罐子,拿来煮粥。只是这露水是寒凉之物,你先吃一口试试,若不好就别吃了。”
这话可令徐策更加惊愕了:“你说什么?这么一大罐子都是你拿着露水煮的?”
这可得采多少时候啊!
“你瞧你,好生吃你的就是了,何必大惊小怪。”傅锦仪给他盛了一碗道:“不过是一碗粥,你是我的丈夫,你病成这样我给你费些心思又怎地了,不都是应该的么。”
徐策说不出话了,他其实是不高兴的——一想起来傅锦仪竟顶着个毒太阳,一上午地采满了一大罐子露水,他就觉着这死丫头也太喜欢折腾自个儿了吧。再说了,这种活儿让下人去做就是了,何必自己来……
若是往日他这会儿就该训她两句了,可如今心里绷着那三根弦,硬是把话都吞了下去。他低头大口地吃着,荷叶的鲜美直直钻进喉咙里,忍不住道:“你何时练了一手好厨艺,我这个做夫君的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既平和又透着几分暧昧,傅锦仪忍不住心头一软,露了个笑道:“我在娘家的时候,姊妹们都要学煮食的,只是我学得不精进。我嫁过来之后,看你一忙起来就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就想着多学两手。”顿了顿道:“也不是为着你,我自个儿常日无聊,又没有别的事情做。”
徐策听着就想笑,暗道:还嘴硬呢,还常日无聊。
心里却透出一股子甜意。
傅锦仪今日能费这么大心思侍弄,盖是因着清早的时候徐策病得虚弱,说话又和软,让她颇有些吃惊。她回去后就寻思:这黑脸大汉难道气消了?竟难得没冲她发火!或许是病入膏肓,病得连话都说不爽利了?一想到后一种可能,她心里就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