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本身很典型,题干之后有三问,(1)求一般表达式;(2)问二次函数抛物线上一动点与题中给出线段上一点相连,连接的线段与x轴平行,该连接线段的最大值是?(3)过抛物线上一点‘甲’做直线垂直x轴于点‘乙’,抛物线与x轴相较于‘丙’‘丁’,点‘戊’是点‘甲’与点‘丁’之间活动的一点,直线‘丙戊’交‘甲乙’与‘己’,直线‘丁戊’交‘甲乙’于‘庚’,‘乙己’加上‘乙庚’是否为定值?
大家很有动力当着所有人的面回答这道题,这可是出风头的好几回!
然鹅,实力并不允许。
祖徽之扫了一眼众多学生,心中一哂——其实在出这道题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认为能有新弟子回答出来(毕竟这也算是一个下马威,让这些弟子了解到数术真没那么容易),但真的没有人能解答,他依旧会有‘一代不如一代’‘悲哀啊’,这种感觉。
早就预定好的下马威还得演下去,祖徽之开始点人了:“甘甜,你来解题——能解多少是多少。”
“好歹是今年新弟子中数术最好的。”话说的轻飘飘的。
出乎祖徽之意料的,甘甜倒是没怎么犹豫。她站了起来,先是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拿出了一个随身镜盒。镜盒打开,一面嵌了一块小镜子,另一面则唇面两用胭脂和一个短短粗粗的炭笔,炭笔画眉用的。
甘甜还用不上化妆品,但随身小镜子有的时候还真有用。
甘甜又问助教要了一块空白的挂板,‘唰唰唰’地就在挂板上列出了解题过程,总共十分钟的样子。
之前就已经脑子里过了一遍解法了,现在就是落笔和计算而已。
“仙师,我不会说只会写,过程和答案都写下来了!”甘甜的挂板就挂在题目旁边。
“作图、定参考系…点的位置表示为…辅助线…又有图形有定理…故而…”放下手上的炭笔,甘甜双手合于胸前:“解答完成!”
四下安静异常,简直落针可闻。能听懂的人需要反应时间,还正在发愣。听不懂的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好像不是胡说八道…反正很厉害的样子,正在发呆——这大概是第一次意识到在数术这件事上,人和人的差别有的时候和人与猴子差不多。
我明明听得懂你每一个字,但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祖徽之沉默了一会儿,其实甘甜一开始拿出解答好的挂牌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甘甜用了自己更熟悉的阿拉伯数字,以及通用数学符号,甚至表示点线的时候直接使用英文字母。
不过这不是太大的问题,在甘甜开始说明自己的答案的时候他就理解了。
没什么不能理解的,这个时候研究数术的,有不少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简写数字’和‘数学符号’。有的人还是一个学派统一用一种,有的人就是私人爱用什么就用什么了…而这种任性的还往往是特别厉害的那种!
大概是因为普遍没有找到最有效率的符号和数字,这个时候甚至纯文字都还很流行!在这种情况下,强行统一数字和符号也不太现实。
站在后来者的角度,觉得统一一个标准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于经历这个时期的当事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反正研究这些的人都看得懂,何必要改呢?如果要制定统一的标准,凭什么用你的,不用我的?至少得出一个能服众的领军人,然后以诸侯会盟的方式开会商量,这才有可能统一一个标准。
而标准一旦定下,真的完成普及也需要不少时间呢!
甘甜在这道二次函数题中就连坐标系都和别人画风不同!
说出来可能有点儿难理解,但这个时候的坐标系确实很放飞自我,大概就是大家随便用的程度。
一般来说只有一个确定的‘x轴’,而且一些老派的人还不承认有负轴。
至于‘y轴’,则可以有,也可以无,有的话也可以自行决定和‘x轴’的角度。讲真的,现在夹角45°也挺流行的…虽说各种角度的坐标轴夹角没有谁比谁高贵的说法,在某些情况下本来就要构建不同夹角的坐标轴,但一般情况下难道不是统一一下会让很多题目少走很多弯路吗?
这又是一个后来者的误区了,后来者很容易知道什么是‘最终结果’,但身处其中的人却不一定能看穿趋势。而且就算看穿了,也得考虑当下各方面的实际情况!如果时机不到,有这样那样的不利因素,也只能暂时放弃。
二次函数在初中阶段而言绝对是‘大魔王’,但在甘甜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她都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啦!
纯粹以计算量来说,她其实不觉得其他同学一个都答不出…之所以都不会的样子,可能是第一次接触这类题,一下被砸懵了吧。
习惯了就会好。
甘甜这样想,是对,也是错。
大家确实第一次接触这类题,也确实被砸懵了,但不是习惯了就会好,或者说这个习惯的过程远比甘甜想象的要长很多。
关键的问题是,二次函数并不是发源于中原、土生土长的数术!
中原重数术,关于数术的思维有自己的一套,不管这一套思维如何,总之没有涉足‘几何’的意思。事实上,中原数术太‘实’了!这甚至是整个东胜神州的数术都有的问题,问题一旦变成‘运动的’‘纯理论的’‘与几何图样相关的’,就超出思维习惯了。
二次函数是从西牛贺州那边传过来的,一开始并未引起注意。对于神州仙人来说,西牛贺州简直不值一提,蛮荒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压箱底了一百多年,十几年前才忽然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
大家学是学了人家的数术,但根子里还是神州这一套!
这就好比封建国家被新兴国家侵略,觉得应该要‘师夷长技以制夷’,于是学习了很多人家技术上的东西。但忙忙碌碌到最后,其实并没有改变挨打的命运——表面上学到了人家的东西,但骨子里依旧是原本的样子!
新兴国家之所以胜过了封建国家,表面上看靠的是那些花个几年功夫就可以学到的技术。实际上,在技术之后是文化等各方面的积累,人家为后来的胜利可能已经积聚了几百年的力量!
神州仙人研究数术,根子里是神州那些东西,就算学会了贺州的技巧,解答问题也像那么回事儿。真等到做事的时候又露馅儿了——这种时候,又会出于习惯使用自己熟悉又舒服的方式。
放弃神州的根子,用贺州的东西做根基?根基已成的人很难改变,至于正在仙府修行的后辈…这个时候的修仙界显然没有那么大的魄力搞革新,即使已经有些人意识到了,贺州的数术之路可能比神州的数术之路道路要宽阔一些。
没办法,谁让贺州相比起神州差太远呢!
有一个说法叫做‘胜利者不改变’,某个策略让一个团队获得了成功,那么即使有人意识到这个策略不可能一直奏效,最好尽快改革一下——这件事也很难做!
谁能保证改革之后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呢?一旦失败,最后的责任谁来负?胜利之后不改变就没有这个问题了,沿用之前带来胜利的策略在所有人看来理所当然,如果不再管用也不用有人来背责。
祖徽之有点儿怀疑甘甜的爹娘是不是有谁极度推崇西牛贺州的数术,让她从小学了那一套…所以才会这样不同。
但又不像,因为她的思路中同样有很多贺州数术里没有的东西,是神州的、贺州的,又二者皆非。
一道题说明不了什么,但一叶落而知秋,是可以窥见一些思路和习惯的。
“嗯…看来今年的弟子倒不算是‘全军覆没’。”祖徽之慢慢收回刚刚一瞬间变得锐利的眼睛,现在又变得没精打采起来:“不错、不错,做的不错,我记住名字了,甘甜是吧?”
新一批弟子在祖徽之这里有了两种不同的称谓,一个是‘甘甜’,另一个是泛称的‘你’。
正如他光明正大地说的…他从来懒得记无关紧要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