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呵呵干笑了两声,即便唐家算得上是郢国最大的盐商,富可敌国,但生意也伸不到海召去,他摸不准宋阙的家底,现如今也不知该将他当成言梳的师父、长辈对待,还是另有其他。
毕竟他没想过言梳口中的师父,竟是个如此年轻的男人,两人之间也似乎很亲密。
唐九沉默了会儿,还打算继续问,宋阙的右手轻轻动了动背到身后,忽而一阵寒风迎面吹了过来,唐九刚张嘴便喝了一口凉风,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言梳啊了一声,拉着宋阙朝另一边走了两步,与唐九拉开了距离道:“现下天凉,好些人都得了风寒,现如今全城恐怕都买不到苦翘了,唐公子注意身体。”
这躲避的举动,便是让他千万别把风寒过给她与宋阙了。
唐九一时无语,宋阙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些,唐九瞥了一眼对方高深莫测的模样,道:“苦翘我家中倒是有许多。”
“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吗?”言梳问。
唐九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家母听闻宫中传来的什么配方,要在家中……”唐九顿了顿,不自在的撇过头干咳一声,有些无奈说:“要在家中配些养颜美容的药。”
唐九没有直说,实则不是配药那么简单,他娘几日前还让人打了一座鼎,吩咐下人收拾了一间小屋出来,府中藏了许多珍贵药材,苦翘更是买了不少,她是打算炼丹。
听起来多谬妄。
“苦翘可以养容吗?”言梳道:“客栈小二说苦翘是预防风寒的。”
唐九啧了啧嘴:“这都是从宫中传出来的,晗贵妃你知道吧?”
言梳点头,唐九继续道:“晗贵妃前段时日生辰,有许多杂戏班子入宫替她表演,其中有个戏班子便演了一出天仙记,台上一阵烟过,丑女转身便变成了倾城倾国的美人,这摆明了是假的,不过却有人撺掇贵妃,说是有真的可以让人变美的法子。”
“似乎有什么能人异士入宫了,我听严家公子道,贵妃的样貌的确大改,她已过三十算不得年轻,容貌却好似回到了十八左右,莫名叫皇帝勾起了少年往事,与她越发恩爱了起来。”唐九抿嘴,也正因为如此,贵妃才暂且没抽空继续针对户部,严家松了口气,唐九也得了自由身。
这事说来玄乎,宫里的人都瞧见了贵妃的变化,偏偏贵妃不与人说她是从哪儿得来的方法,只是有宫人瞧见贵妃宫中常用的药里头有苦翘,且用量颇大,这才在达官贵人的后院里掀起了一阵美容养颜的邪风。
唐九见到自家堆了那么多药,还劝说过他娘,不过唐夫人并不听劝,只说:“贵妃娘娘的宫里都有三座鼎了,每日都在练仙丹,这仙丹一日一粒,不可中断,的确可以让人改变容貌,年轻许多!”
“你又没亲眼瞧见,而且是药三分毒,你乱吃若吃出病来怎么办?”唐九心里急。
唐夫人却道:“宫里那么多人瞧见了贵妃变化,难道还能有假?你若有孝心,快去帮我催催做鼎的匠人,莫要耽误我炼丹的吉时!”
便是如此,京都大大小小药铺里的苦翘都一售而空,最普通不过的药价格翻了百倍,甚至一药难求。
言梳听到,满眼都是惊讶,小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颗鸡蛋。
反观宋阙,倒是淡定自若,眉目间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就像是没听见唐九说的话一般。
这种骇人听闻之事,任谁都会过问两句,唐九打量着宋阙,问:“宋公子是否也觉得此事荒唐?”
宋阙没回他的话,只站在一家成衣铺前停下,侧过头看向店里的衣裳道:“进去看看。”
言梳被转了目光,提起裙子跟了进去。
第9章 买衣 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成衣店的老板认得唐九,他这张脸走进京都街道的任何店铺里都等于银票,老板见唐九跟在宋阙和言梳二人身后进来,连忙招呼着。
分明是宋阙带言梳来买衣裳,唐九却给言梳看上了,他一次挑选了十几件都让言梳过去试一试,言梳看那些衣服都很漂亮,只是套完这件套那件,忙得她有些不耐烦了。
唐九一边给言梳披上披风,一边看向站在另一侧的宋阙,嘴里像是闲聊一般想从言梳这儿打听出宋阙的身份。
“上回没有细细问过言姑娘,你这师父什么来头?”唐九开口。
言梳低头摸了摸披风上金线绣的牡丹花,一朵花几乎比她两个巴掌加在一起还要大,过于艳丽了,她不喜欢。
听唐九问话,言梳心不在焉道:“师父就是师父,他是很厉害的人。”
宋阙说过,世人大多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神仙,若她当真与人透露了身份,反而会被人当成疯子,另外,宋阙显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是神仙,言梳听他的话。
唐九撇嘴:“我的意思是……他家是做生意的?还是有亲戚在京都里当官?不然大老远从海召跑到京都来玩儿,之间万里之遥,他就算是骑马也得骑几个月吧。”
“是,师父清明时分就出发了,半年才到这儿的。”言梳点头,又道:“不过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我们就是来京城玩儿的。”
唐九一时语塞,既不是做生意的,也不是家中有人在朝为官,那宋阙哪儿来的家底供他从海召一路玩儿到京都来?且看上去他并不拮据,至少在他给言梳挑选的那几件衣服就能看出来,他很舍得。
“你师父当真是你师父?”唐九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你行了拜师礼了吗?敬过拜师茶了?他与你爹娘交好?他能教你什么?”
许是唐九一次问了太多问题,问得有些急,言梳又一连换了好几套衣裳,心里有些不耐。她总觉得自己能从唐九的口气中听出些不怀好意来,言梳不喜欢这样,她和唐九一起玩儿觉得挺开心,而且她觉得唐九是个好人,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但唐九质疑宋阙,言梳就不喜欢他了。
言梳将衣裳递给了成衣店的老板,抿嘴道了句:“我不和你说了。”
然后低着头一路小跑朝另一边宋阙过去,她才跑到宋阙身边便用手抓着宋阙的袖子,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绣着的云纹,低声地问宋阙:“师父,拜师礼是什么?我是不是还要向你敬茶?”
宋阙拿了一件纯白的小袄贴在了言梳的身上,那袄子衣襟与袖摆处都缝了兔毛,袄子上面淡蓝色的细线绣了几朵玉兰花,领口的扣子都是翡翠包珍珠的,很适合言梳。
“唐九为什么说,你要与我爹娘交好?”言梳抬起头看向宋阙。
宋阙侧身看了一眼另一边正被成衣铺老板巴结的唐九,他已经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老板奉上的热茶了。
宋阙轻声笑了笑,又换了一件鹅黄色的小袄在言梳身上样了样道:“那都是凡人的礼俗,若要拜师,的确要拜会长辈,行礼敬茶。”
言梳见他这么说,顿时急了:“可我没有爹娘,我就是一本书,若要这样说……那、那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宋阙闻言,一瞬哑然,随后轻声笑了笑。
言梳只见宋阙略微弯下了腰,凑近她时她能闻到宋阙身上淡淡的忍冬香味,很好闻,至少比唐九身上的松木香要沁人心脾得多。
见宋阙靠近,言梳不自觉地缩着双肩,睁圆了眼睛,目光从宋阙带笑的双眼慢慢挪到他的唇上,他的唇很薄,水润润的,一张一合道:“我们不是凡人,无需在意凡人的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