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韩薇娘的话,沈意纳闷不已,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什么东西能被称为最重要,且自己毫无准备。
带着满心的疑惑,跟着韩薇娘走出家门。
江南的冬天,潮湿阴冷,屋子里永远是湿乎乎阴沉沉的,将火炉点上也只能暖和身旁的方寸之地,其余地方仍旧冷到骨子里,难受得厉害,但走出家门,在冬日里日头的照射下,湿气消散于空气总,从骨头里都透着暖和,只想懒洋洋地在日头下度过。
这不,巷子里没什么事情的妇人们都聚在巷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针线,是不是闲聊上几句,很是惬意。
见着母女俩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便有那些熟识的婶子搭话,问着两人去做些什么。
韩薇娘笑意盈盈:“快要过年哩,我们去集上逛逛,买些东西哩。”
嘴里说着,步伐也不见停,带着沈意便穿过人群走了出去,留下人们看着她们的背影议论纷纷。
“这就是姐儿嫁得近的好处哩,有什么事情都能搭把手,也不用每日里挂念个不停。”
这些婶子嫂子们家里都是有女儿的,听着这话纷纷点头,更是坚定了不将孩子远嫁的决心。
给巷子里人的婚嫁造成多大的影响,沈意现在是不知道的,她跟着韩薇娘走出了巷子,却只见阿娘的脚步一转,走向了集市的反方向。
沈意一头雾水的跟了上去,只见韩薇娘轻车熟路,走着走着,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沈意鼻翼轻扇,辨认着这熟悉的味道。
很快沈意便反应过来,这是寺庙里上着的香的味道。
正在这时,韩薇娘的目的地也已经到了。
这也是一条小巷,从外表上看,与织染巷相差无几,厚厚的青石板铺着地面,隔开冬日里的雨水,墙根下积年的青苔长出厚厚一层,湿湿滑滑的,一不小心踩上去滑上一跤连骨头都能摔折,两旁房子也只有两层,这巷子离朱雀大街很远,是沈意从没到过的地方。
走进巷子,转过转角,眼前倏然一变,嘈杂声扑面而来,往来之人络绎不绝,街巷两旁的房子,将一层打通做成铺子,隔着卸下的厚厚门板,每家铺子里都是少不了的人。
“好在来得不算晚,人还不多。”环视一眼,韩薇娘擦着额头上由于赶路而出现的汗珠。
沈意看着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的巷子,不由地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这居然还是人不多!
许是沈意脸上恍惚的神色过于明显,韩薇娘温言细语:“金陵城里的人,这些日子都要来这买这些祭祖用品,家家都要用哩。”
祭祖!这两个字如一道闪电劈进沈意的意识,她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祀便是祭祀了,古代里从官家到平民,都会悉心准备过年的祭祖,就连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家,到了过年那日,也是会想发设法的整治些贡品。
而沈意,在忙忙碌碌的新年准备中,将祭祖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不仅是往年这都是家中女主人,也就是韩薇娘一手准备,更多的是,尽管沈意已经习惯了这个年代,但对于祭祖,她还是不如土生土长的人们看得重要。
但,祭祖这种大事,是容不得出岔子的,不是说沈意看得不重便真的能撒手不理,想到这,沈意忙挽上韩薇娘的袖子,甜甜笑了出来:“阿娘,还好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办哩。”
韩薇娘将沈意带到自己熟悉的店里,对着沈意细细解释:“你们和谢家族里,远远的远着便好,谢家宗族的祭祖,祭品礼器他们自会准备好,你刚嫁入谢家,族里倒也不会让你做些什么,等到开了祠堂将你名字记上族谱,以后过年祭祖才会找你帮忙,今年你主要就是操持着自己小家的祭祖,也不算难哩。”
是的,沈意和谢愈的婚事,还差了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谢家族里开宗祠,将沈意的名字加到族谱上面,直到完成这个仪式,沈意才是真正被谢家宗族承认的媳妇,而这开宗祠,一般来说就是过年这天。
韩薇娘说完,便找到相熟的掌柜,将早已在心里合计过的的东西报了出来,并添上一句:“这些都给我拿上两份。”
掌柜的见多了世情,稍一打眼便知是什么情况,干净利索地将韩薇娘要的东西准备好,一份递给韩薇娘,另一份递给沈意的时候,还拱手贺喜:“小娘子大喜。”
沈意泰然自若接过掌柜的手上包好的几个纸包,应了句同喜同喜,却是不见新嫁娘的娇羞,引得掌柜咂舌不已,心下想着这小娘子不得了。
拎着香烛钱纸,祭品法器走了回去,天色已经不早,韩薇娘担心被关在家中的沈昭,到了织染巷便匆匆忙忙回家。
沈意将新买的东西在厢房放好,闻着身上沾染上的香烛味道,不高兴地皱眉,架上锅便烧起了热水,用皂角将头发身子清洗干净,待出浴时,身上只有皂角的清香。
冬日里白昼短,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便已经黑了,往日里谢愈差不多也是这个点回到家中,沈意一看时辰心下一惊,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忙忙用青布包着头发,开始准备哺食。
原本沈意还想着谢愈回来的时候哺食尚未做好,要安排他做上些什么活计。水缸里的水差不多用完,得从水井里将水提上,买来的木柴太大块并不好烧,得让愈哥儿再砍小一些,心里想着这些家事,动作也没停下,轻巧地在厨房里穿梭,忙得团团转做着哺食。
谁成想沈意心中的这些盘算都没起到作用,这一天里谢愈迟迟不见回来,做好的哺食在灶上热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热到第几遍,谢愈才顶着一身寒气回来。
日落后江南的夜间湿气更重,谢愈穿着的青色布袍,顶着夜风走回来,触摸上去潮乎乎的,氤氲出痕迹,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的厉害,谢愈脸上的神色很是难看。
沈意赶忙从灶上烘着的衣物里找出一套衣服,双手扶着谢愈的肩膀,将他推入房间,让他赶紧换上衣服,万万不能生病。
摸着手上温热的衣服,谢愈这晚上糟糕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些,但一想到晚间发生的对话,却又气了起来。
带着这等矛盾的情绪将衣裳换上,谢愈刚掀开帘子,手上又被沈意塞入了一杯暖呼呼的桂圆红枣茶。
感受着茶里甜滋滋的味道,谢愈神色复杂,犹豫了半晌,颓然道:“意姐儿,你不能写到我家族谱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夜色深沉, 凛冽的夜风呼啸而过,呜呜咽咽的闹得人心烦。
沈意沉默一瞬,复又扬起笑容:“先不说这个, 今日我跟着阿娘出去, 路上见到有渔民将家里晒干的银鱼拿过来卖,可好着哩, 我挑了几斤, 做个银鱼煎蛋, 愈哥儿尝尝。”
温软的笑容舒缓了谢愈的心绪,自从听见族长的话便好似被大手紧紧抓住,拧巴成一团的心,如浸泡到了温水中, 终于舒缓开来。
寸长的小银鱼通身无刺,肉质细嫩, 老少咸宜, 不仅是很受金陵人喜爱的一道食材,还是滋补的圣品。一到六月, 渔人捞上的新鲜银鱼, 很快便到了家家户户的餐桌,为贫乏的餐桌填补上新的风味, 还补了身子的亏空。
现在天寒地冻的, 早就不是吃银鱼的日子, 也不知道渔人是怎么将这些鱼晒干保存好,又是怎么这么巧的被沈意看见,但最终, 这夏日的风味, 躲过时间的桎梏, 穿过季节的变迁,到了谢愈眼前。
黄澄澄的蛋液裹着风干小银鱼,滑入油汪汪的锅中,滋滋冒着青烟,很快便被煎至两面金黄,与瓷白的盘子碰撞,诱人的香味随着浮至空中的白烟四散,引得谢愈喉头滚动。
一时饭毕,觑着谢愈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沈意才又兑上些蜂蜜水,一人捧着着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愈哥儿,族谱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给我说上一遍。”呷了口蜜水,沈意终于问起了谢愈回家时说的事情。
别看沈意表现的好像很是镇定,但乍一听谢愈那么一说,她内心的惊诧半点不少,虽说从她的本心来说,并不在意宗族礼法,族谱记名这等事情,但是,入乡还得随俗,按照这时代的规矩,愈哥儿说的这话,就是生生将自己脸面往地上踩,只有不被公婆所喜,不被宗族欢迎的人,才不能写上夫家的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