汆水的甲鱼放入倒好水的炖盅,红艳的枸杞和滋补的虫草花清洗干净了也一同加入炖盅,再放上昂贵的西域香料胡椒,火呼呼烧至最大,炖盅隔着水蒸上三盏茶时候,虫草甲鱼汤便可以入口了,且不说这汤滋味如何,单论滋补身子的功效,妥妥是滋补圣品。
沈意将甲鱼汤盛好,端至谢愈书房,书房是谢愈守孝这几年里待的最多的地方,自从林娘子去了后,谢愈谨守孝期规矩,将家里的绫罗绸缎甚至棉布全收了起来,全部换成了粗布麻衣,至于摆件,更是不见踪影。枯坐在书房里,雪洞一般的书房衬得谢愈更加孤寂,只有沈意偶然的到访,能添加一份热闹。
“愈哥儿,这是刚炖好的汤,快趁热喝完。”沈意将炖盅的盖子揭开,舀出了一碗汤水,待凉至可以入口时,便赶紧催促着谢愈将其喝完,谢愈也不问这是什么汤,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倒。
虽说汤水的样子有点奇怪,但滋味格外鲜美,炸裂的口感在舌尖跳跃。
谢愈一勺接着一勺,没有停下。
沈意满意点头,又环视着这书房的样子:“愈哥儿,你这孝守完了,家里布置要变了哩。”
“我这几年也习惯了这样的布置,一时忘了这事了。”谢愈喝着汤,含糊不清地说着。
“交给我哩。”沈意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谢愈哑然,但他对家里摆设本就不太关心,便笑着点头默认了沈意的提议。
说干就干,压着谢愈坐在椅子上喝汤,什么时候将汤全部喝完,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位置,沈意便在谢家拆了起来。
什么粗麻的帐子、帘子、寝具,统统扒拉下来,全部扔进院子里,等着谢愈打水清洗。
这几年里谢愈也没置办过什么家什,柜子里的物件还是林娘子缝制的,为免谢愈触景伤情,沈意赶忙回到家里,翻箱倒柜的将自己这几年里陆陆续续准备的东西抱了过去。
秋香色的寝具温暖舒适,再配上同色的帐子,珐琅瓷五花十色,看着便热热闹闹,这些布置下来,雪洞似的房子里终于有了温度,谢愈的神色也舒缓下来。
“愈哥儿,这是我给你做的新衣,你试试合不合身,要合身便穿着这去县学哩。”收拾好了房子,沈意又拿出一个包袱,当着谢愈的面打开,只见里面是一套素雅的学子服。
是的,除服之后,谢愈的学业也要继续,虽说这几年里也没有放下学问,守孝的日子里日日在家苦读,赵澈送过来的试题也一题不落的反复琢磨,遇见疑惑地方,更是不断询问周举人,但毕竟在家里自学还是有着不足之处,很是需要县学里教谕的指引。
更别说今年又是科举之年,乡试就在八月份,不管如何,谢愈都想去尝试一番。
这个心思,他只悄悄和意姐儿说过,当时意姐儿没说什么,还以为心下不同意,谁成想私下里却将入学的衣服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谢愈心下发热,喉头滚动几下,默不作声地将空碗放下,再抱着衣服去室内换好。
这是一套素白带山水纹的衣服,既考虑到了谢愈刚除服不久,颜色很是素淡,又考虑到要重新去县学上课,纹样很是精致,特别是谢愈换上的时候摸着这飘逸的山水纹,并没有摸到绣线的踪迹,这纹样,是在织布时候便织了上去的,这一件衣服也不知费了意姐儿多少心血。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腰身略微有点肥大。
谢愈穿着这套衣服走了出来,任凭沈意上下打量。
“还是没有估准。”沈意略显懊悔,她缝制这套衣服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谢愈会消瘦,特意将衣服往小了做,但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估计的还要清瘦。
“你脱下来,我这两天改改。”沈意咬着唇说道。
谢愈点头,便打算走回室内去脱衣服。
“等等。”沈意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叫停了谢愈的动作。
“怎么?”谢愈疑惑地看向沈意。
沈意却没有立即解答谢愈的问题,反而是绕着谢愈转了一圈,甚至将手伸出去在他的衣服上比划着什么。
“是的,可以这样,不用改。”沈意嘀嘀咕咕着,终于想清楚,兴奋说道:“愈哥儿,不用改哩,你还有几日才去进学,等着我将你喂胖了。”
就这样,在沈意的豪言壮语下,谢愈开始了被投喂的日子。沈意换着法子给他煲汤做菜,鸡鸭鱼肉都是每日的常规菜色了,还每天都有道不重样的滋补汤,什么滋补做什么,就这样在沈意不间断的努力下,谢愈脸颊上的肉终于多了点,腰上也长了一圈肉,人看上去健壮许多,当然,衣服自然也变得合身。
新月伊始,谢愈便穿着沈意新做的衣服,精精神神地去了县学。
圣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逝去的时光如流水,一去便不再回来。
重新回到县学的谢愈,发现这几年没来,县学里的人一多半已经是不认识了。
有的人赶着上一科乡试考上了举人,有的人在岁考里被拙落,离开县学,一年年的童生试,秀才一波接着一波,就这么五十个庠生的名额,争抢的自然激烈,谢愈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守孝的日子里保住庠生名额。
此时再走进这熟悉的地方,心里不由升起了一番物是人非之感,真就是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望相似。
“愈哥儿,你来哩。”见到谢愈怔然,赵澈连忙扑了上来:“我估摸着这几天你该进学了,一直等着哩,今年的乡试,胜的人一定是我。”
是哩,赵澈童生试过后,县学的夫子认为他还差点火候,没让他去乡试,压着在县学里扎扎实实学了三年,而谢愈却在家里守了三年孝,虽说有点胜之不武,但对于这次的解元,他势在必得。
“你怎知我要参加今年的乡试?”谢愈很是纳闷,不由问出声来。
“难道你今年不去?”赵澈悚然一惊,他惦记着打败谢愈不是一天两天了,若谢愈不考这科,他要如何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见过你答的试卷,虽说不如我,但考过乡试绰绰有余,若你都不去考,我看也没几人有资格去乡试哩。”赵澈激动地不断说服。
望着身旁经过的其他学子,谢愈苦笑,这赵澈,真是给他拉了一手的仇恨。
急忙忙打断赵澈的话:“考,今年我去考。”
赵澈露出得逞的笑容。
然而谢愈打断地还是晚了一步,循着旧日里的位置找过去,就见一路上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对着他怒目而视,眼神里三分打量三分讥笑还有四分的不服。
于是,谢愈重回县学的日子,就这么水深火热的开始了。
赵澈的成绩,在县学里这些人里是一骑绝尘,其他人不敢对说出这句话的赵澈指责什么,但对着谢愈,嘀咕声就没停过,说他狂的有之,说他傲的有之,更多的人,是在冷眼旁观,赵澈凭什么这么评价谢愈,特别是第一次比试,谢愈的成绩并不出挑后。
不过,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嘀咕的时候,那几个仅有的三年前就在县学的庠生,在冷笑些什么。
很快,他们便明了,若说赵澈是一骑绝尘,那谢愈便是恐怖如斯。
明明谢愈刚来的时候比试成绩很是一般,但他却像是一块海绵,贪婪地汲取着所有师长的擅长之处,并且迅速将他们的观点、理论融合起来,形成自己自洽的逻辑。
后来的几次比试,谢愈的成绩一次更比一次好,到乡试前的日子里,他写出的文章真是令人拍案惊奇,只能用惊才绝艳四字形容,之前的嘀咕声再也没有,都对他佩服得不行,以能和他探讨为荣。
就这样,时间滑到八月,乡试的日子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