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的眼眶有些泛红,“嬷嬷还说要看我爬到那高位,你食言了。”
吴嬷嬷闭目沉默了许久,才道:“是老奴自己不中用,郎君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会有很多人会看着郎君一步步爬上去。”
李珣固执道:“我不要那些人看,我就要嬷嬷看着我爬上去。”
吴嬷嬷笑了笑,目光渐渐暗淡下来,没有了光彩,“郎君又淘气了。”
李珣别过脸。
吴嬷嬷继续道:“郎君答应嬷嬷,戒了寒食散,若不然老奴去得也不安生,日日担惊受怕的,你不能让老奴在泥土里躺着不安哪。”
李珣不痛快道:“泥里冷,你受不了冷清。”
吴嬷嬷被逗笑了,忽地咳嗽起来,吃力道:“老奴喘不了气。”
李珣忙把她扶起身,拍她的背脊顺气。
她无力地倚靠在他的怀里,躬着身子没有说话。
李珣轻声问:“这样好些了吗?”
吴嬷嬷气若游丝地“唔”了一声。
方才的回光返照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力量,她现在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轻了起来,眼皮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
最后意识悄悄流失,眼皮再也睁不开,甚至连呼吸都渐渐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珣才轻轻地唤了一声,“嬷嬷?”
没有回应。
也不会再有回应。
李珣默默地望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天还这么早,你怎么就睡着了呢?”
吴嬷嬷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每当他挨打时,她总会把他护到怀里。
而今,那个从小护他到大的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珣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成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几乎忘了什么叫哭。
他不太习惯地擦了擦眼角,濡湿的,是泪。
那一刻,他彻底崩溃了。
额上青筋狰狞,温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往下坠落。
他紧紧地抱住吴嬷嬷枯瘦的身子,无力地望着窗外,任由眼泪从腮边滚落,滴到她的身上。
一滴,两滴,晕染了大片水渍。
室内一片寂静安宁,没有烛火,也没有生机,只有无边的寂寞与哀伤。
李珣木木地坐在那里,一点点感受着怀里的老人渐渐冰冷,失去温度。
她这样就走了啊,说好的要看到他爬上高位,看他成婚生子,结果食言了。
老陈从外头进来,见此情形,黯然道:“郎君,吴嬷嬷……已经去了。”
李珣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喃喃道:“刚刚她都还在跟我说话,说她难受。”
老陈抹了抹眼角,没有说话。
李珣垂下头,轻轻地唤了一声。
怀里的人早已冰凉。
似乎在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吴嬷嬷已经死去了,跟昭妃那样死去了。
他这一生唯一活着的至亲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闭上眼,李珣再也忍不住泪雨如下。
不管他有多伤心多难过,始终未曾发出声来,只是如受伤的野兽般无声泣哭。
老陈默默地点燃烛火,他带着狼狈的鼻音,哽咽道:“别点……”
点燃的烛火被掐灭,室内再次陷入黑暗中。
李珣难过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
“郎君……”
“一会儿就好。”
老陈沉默了阵儿,幽幽道:“该替吴嬷嬷擦身换寿衣装殓了。”
李珣的眼中支离破碎,“我想再陪陪她,她为我操劳了一辈子,我就想多陪陪她。”
老陈叹了口气,默默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