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季召已经走近。
这是谢书重生后与季召的第一次单独会面。前世爱意与悸动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心中唯留化不开的恨意,恨意若团火焰燃烧她的心房,她仍须极力克制,才能忍住想要手刃仇敌的意念。
季召的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冰冷的神情,冷硬的轮廓皆似他的心一般。他看着谢书,明明表情平淡,眸中无丝毫温度,却仍要放低声音,唤她:“阿书。”
前世就是这个称呼和其中伪装出的温度,蛊惑了谢书四年,使她若只飞蛾,扑向炙热火焰,最终自焚其身。
此刻再听,只觉何其可笑荒唐,恶心之极。谢书知道她还有事要办,还有仇要报,不可过早与季召撕破脸面,打草惊蛇。
然她实在恶心愤恨,忍耐片刻,也只能尽力柔和嗓音道:“本宫乃太子之妻,与你亲疏有别,你如此称呼实在不妥,恐引他人误会,坏了本宫与王爷的声誉。”
季召闻言沉默地打量谢书片刻,似难以理解谢书的冷淡和转变,但她的话说得也没错,于是季召还是改了口:“娘娘。”
谢书听着顺耳多了。她从对季召的恨意和厌恶中冷静下来,为免季召怀疑,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声音柔和,让自己看着还是爱慕他的模样:“王爷……近日可好?”
季召从谢书的神情感受到了熟悉,然迎着她清澈漂亮的杏眸,又觉得以以往不同。他猜测谢书许还对他心怀恼怒。
若是这般,恐影响了今后计划。于是季召权衡过后,忽地神情阴郁下来,多了几分颓唐。他轻皱眉,对着谢书道:“不太好,”
若是前世谢书必当心疼,可此刻谢书脸上的笑容终于自然真实不少。你不好,我觉得很好。
她忍着笑意,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怎么?”
季召定定凝视她,问:“娘娘过得好吗?”
谢书心想。她过得可太好了!然面上还得装。她皱着眉,露出黯然神伤的神情,看着他似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垂下了脑袋。
季召觉得自己明白了。
他低下头,用很黑的一双眼盯着谢书,声音也刻意放缓:“因为娘娘过得不好。”
因为娘娘过得不好,所以我也不好。娘娘忧愁我便忧愁。
这句话的意思很容易理解,他以为谢书会感动,哪知她忽地瞪大双眼,娇美的容颜有一瞬的变形。
季召皱了下眉,有些疑惑。
他不知谢书是被他恶心的。若谢书仍心慕他,此话倒有几分蛊惑性,然对于恨他入骨的谢书而言,此话委实催吐,一瞬间面部表情失了控。
她扯了扯嘴角,欲做出感动的神情,最终放弃挣扎,表情似哭似笑:“真是这样吗?”
虽说表情有些奇怪,好在最后还是达到了效果。谢书眼见季召眉头送开,并轻点头。
“娘娘,不论是以往承诺,还是而今之言,皆不曾有假。”他认真地凝视谢书:“你信我。”
“本宫信你。”谢书的表情恢复如常,只被袖口遮挡住的手指缓缓攥紧。
她垂下长睫,遮掩眸中神色。本宫自是信你…满口谎言!
她缓了片刻,笑着重复:“季召,本宫当然信你。”
季召暗暗松了口气。他从腰侧摸索一瞬,而后递给谢书一块白玉。
“此玉是前些日子买来欲献给娘娘,后因意外耽搁,如今迟来献上,望娘娘收下。”想着他补充道:“若难过时,可拿来看看。”
拿来泄愤吗?谢书又攥了下手指。她不想收季召任何东西,然也不能惹他怀疑。
忍耐片刻,她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未看只随手将其拢入袖中。
季召似要再说什么,谢书却不想再听,她笑道:“时候不早了,王爷早些回去用膳。”
于是季召住了口,复杂地看她一眼后,道:“那……臣先告退。”
待他消失,谢书将白玉拿出,她面无表情地暼了眼后,便将目光投到面前的湖水前,思索该从哪儿丢。
她正欲扬手,身后忽传来轻唤声,嗓音温和而低,隐觉压抑:“阿书——”
谢书背部一僵,下意识将手缩回袖口,而后调整表情转身,柔声轻唤:“殿下。”
季淮抬脚向她走来。他方下朝,身上还穿着黑色朝服,袖口和领口都是金边,黑金混合,显露出贵气的庄重,淡化了他的温和气质,莫名凌厉严肃起来。
他来到谢书面前,眼睑微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谢书被他盯得一慌,下意识问:“殿下何时来的?”
季淮浓睫轻轻一抬,黑眸里没有情绪,半晌才看着谢书渐渐抿紧的唇,弯唇温柔轻笑:“刚来,怎么了?”
谢书还未松口气,就见季淮缓缓向前,靠近她。她被逼得后退几步,最后还是几乎在他怀里。
离得极近,谢书抬头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领口上一线肌肤和向上玉白的下巴。
头顶上他的呼吸清淡,声音温润中带着笑意:“阿书怎么在这儿?等孤?”
谢书张了张口,听他声音低了下来:“还是在等……别人?”他说这话时,薄唇几近贴在谢书耳廓。
温热气息穿过耳膜,最后两个字清晰入耳,谢书眼睛瞪大,心下一震。
攥紧的手不知何时被人握住,而后那手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分开,接着手心一空,白玉被人取走。
木兰淡香稍远,季淮后退一步。他的手轻捏着白玉,缓缓举起后含笑打量着。
谢书将目光落在他比玉还白的手指上,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并非才来,所以他是看见她与季召……谢书的喉咙忽有些干涩,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这玉……”季淮凝视谢书,顿了几下后,在她紧张的目光中继续笑道:“真好看。母后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