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那是她的父亲。一个舍不得让她受任何委屈,哪怕不会宠人却用尽心力娇宠了她二十年的父亲。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谢书大睁着眼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的季召。
她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身体的颤动,指甲狠狠嵌进血肉,不断向下低落血水。
干净的羊绒毛毯被染脏了,她赤脚踏在上面,一双干净的玉足很快也被染上了血红。
“季召……”谢书的声音随指尖颤抖着,泪滴如珠滚落。
她缓缓闭上双眼,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宛如泣血:“我从未负你——”
“本王知道。”季召平静地看着谢书:“阿书,本王知道,你做得很好。”
他的手指欲要抚上谢书脸颊,却被她狠狠避开。
季召并未在意,继续道:“本王今日之就,阿书当记头功。本王不会亏待于你。”
“大将军虽是乱臣贼子,但本意知此事与阿书无关,本王不会牵连于你。若阿书愿意,本王会兑现往日承诺迎娶阿书。”
“迎娶?”谢书紧咬着牙关,语气莫名。
“是的。”季召淡淡道:“若你愿意,四妃之位,阿书可任选其一。”
明明心伤到极致,谢书却险些笑出声来,她满目讽刺:“若我愿意?季召,你杀了我父亲,竟还来问我,是否愿意做你后妃之一?”
她笑了几声,而后缓缓收了笑容。
“季召,是我错了。我不该认识你,也不该不相信爹爹的话,他说的对。你生性无情,为人冷漠,为权而生,难有人情。他多次让我莫要执着于你,所有人都在劝我放手、拉我回头,可我偏偏一意孤行。”
“我十三岁时遇见你,而后用情字为自己画了座长达七年的牢。我用四年时间追在你身后,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修成正果。四年,你终于对我变了态度,我以为我守得云开,以为你被我感化,甚至想让爹爹去陛下那儿为我们求得圣旨。”
“可惜造化弄人,爹爹还未去求,圣旨已然来了。天子赐我嫁给太子。多么好的婚事,无上荣耀,我却还是只想着你。”
“可你呢?大概从未想过娶我,我那时竟会信你,不让我抗旨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好,你这样的人,想的永远只有自己。”
“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心爱的女子另嫁他人,可惜我被情爱遮挡双眼,竟将你的谎话信以为真。”
“我嫁给太子,为你做了三年的内应,到头来,等待我的是什么?”
“大将军叛乱?!就地处决!”谢书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你杀了我的父亲!还以这般让人口诛笔伐的罪名构陷于他!”
“构陷?”季召忽地开了口:“如何是本王构陷于他?大将军自己领兵入的皇城,与本王何干?”
谢书咬牙:“他为何要领兵入皇城?”
季召反问:“本王如何知晓?”
“你怎会不知?因为…就是你引他来的!”谢声音有些哽咽,思路却越来越清晰。
“我的父亲是这天底下最忠心的人,他永远忠于大梁,臣服于正统。在他心中有两个极其重要的人,一个是君主,就是现在的陛下、前太子季淮,而另一个就是我。”
“所以若我和陛下罹难,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你就是知道这点,所以借此引他前来。”
“他带兵本是来救驾的,却被你安上一个叛乱之名。”
“明明叛乱的是你!你却成了除奸的功臣。”
“季召,你真无耻!”说到最后,谢书的情绪近乎崩溃。
她缓缓坐到地上,伸出双臂环住自己,似想要以此来减轻痛苦,然而她的心被苦痛与绝望塞得严严实实,痛得她想要大哭出声来。
可惜不能,因为能安慰她的人都不在了。
而这一切皆缘于她。
误信豺狼,自焚其身。
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季召没有反驳。
他抬头看向西窗外的雨幕,似长长叹了口气,声音不像方才平时那般冷:“阿书。你看,你其实想得挺通透,什么都知道,可偏偏要自己骗自己。”
“若有来世,莫要再这般傻了。”
“起来吧,选一个你喜欢的方式,终归你爱了本王,也帮了本王这些年,虽说最后变了心,但到底是有情分在的。”
谢书没有心力去纠缠他话中的那句‘变了心’是何意思。她抬起头,看着宫人呈上的托盘。
看着上面的匕首和毒酒,她的目光毫无波澜。
看了许久,她才木然地将毒酒拿起,放要递到嘴边时,一道清润温和的嗓音忽响在脑海中——
“记得选酒……”
“阿书,记得选酒……”
谢书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接着她笑了起来,整个人似是陷入癫狂。
原来…那个吻,那口渡入嘴中带着药味的酒……
那竟是解药,那是季淮…为她留的一线生机!
可是为何?她这样的人,如何值得让他在最后之际也不忘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