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和她是朋友。但是她是我朋友的朋友。如果杰要保护,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
乱步状作无意般地走到星浆体旁边。乱步知道,这伏黑甚尔并不会讲究情谊,也不会顾及脸面,几句话让对方不赚钱,除非自己给出更大的利益,又或者旁边的人的能力已经可以碾压伏黑甚尔。所以,乱步现在只是在利用伏黑甚尔对自己的警惕,用一来一回的话施展缓兵之计罢了。
听乱步那么说,伏黑甚尔随即露出清爽快意的笑容,仿佛他们是在聊非常愉快又休闲的日常话题:可是,你们还是没有关系的。任务失败的时候,安慰朋友才是自己应该做的,这不比和我们对峙要简单?乱步先生根本就不需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又或者,乱步先生知道什么叫做「朋友」吗?
乱步凝视着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摊着手,说道:虽说患难见真情,但是很多时候,友情只会因为小小的价值观的摩擦就会被消耗掉。除此之外,才能上的不对等,感情上的不共鸣,时间上的不相适,都是很容易流失朋友的。乱步先生,你和他们这些咒术师是不一样的,你是无法和他们成为朋友的。
毫无疑问,你的才能凌驾在他们之上,我指的是你能够制造咒灵这一点就已经不是这些学生能够比得上的。而你们热衷的东西不一样,你只会想当小说家,和他们的咒术师生活注定背道而驰。你想过你在过着悠闲的写作生活时,他们在刀尖上过生活,你们会有同样的心情交朋友,讨论生活吗?
不会的。
伏黑甚尔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乱步的神色,也注意着夏油杰的神色。现在他就是在打乱他们的节奏。
我可以坦白地跟你说,你们玩做朋友这个过家家酒的游戏不到一年,估计彼此会腻了。还不如找个更长远的友情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选一个可以和你一起吃喝玩乐的社会人士不是更好?我也不讨厌看书,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跟你一起讨论书籍。我们做朋友,也不错啊?
伏黑甚尔说着,直接朝着乱步靠近,一边伸出右掌,一边露出成年人特有的友善笑容。那笑容很深,但是眼睛里面装的都是对乱步的警惕:上次你给我画了我一家人的图,我到现在都很感激你呢。
乱步读出伏黑甚尔其实是在担心自己会突然发难,现在正在试探中。只要握住手,伏黑甚尔的右手发力把自己拉到攻击范围内,直接把自己打昏或者打死都可能。脑袋出有一处颅骨骨板非常薄,就在太阳穴上。只消吃上一记,就能打骨折,轻则昏眩,重则殒命。
伏黑甚尔若不是敌人的话,这种明知对方危险,还能在环境里不断地给自己制造有力的形势。这种胆色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匹敌的。更何况,他是天与咒缚体质,体能要远胜于普通的咒术师,就算是五条悟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乱步一眼就预见到伏黑甚尔之后的动作,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这一退,眼明心细的伏黑甚尔当即了然一件事情,乱步的能力是有限制,起码现在是对他发动不了的。但知道乱步虚势的还有夏油杰。夏油杰从原地站起,起步之间,周身咒灵涌动如龙,如藤般绕在自己身上,不断地衍生自己攻击范围,将伏黑甚尔驱离。
伏黑甚尔虽说不得不往后退三四米,但他脸上的神态更是从容,手上动作更是不慢,直接就把自己的特级咒具拿在手上。
夏油杰站在乱步和星浆体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先顺着小道跑,我回头接应你们。不是我和悟来喊,你们别出来。
星浆体此刻惊魂不定,听到夏油杰的催促,腿微微有些发软,但是也立刻听夏油杰的话,不会踟蹰着拖延时间。于是见乱步双手伸了过来,天内理子想也没有想地就把自己的双手搭在了乱步手上。
「The Game of Laplace」。
念能力发动!
乱步脸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这种笑容在伏黑甚尔看来非常熟悉,至少上次他看到乱步露出这种笑容之后,他整个人就一直昏厥到第二天天明。期间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伏黑甚尔下意识地往后退,唯恐被波及。与此同时,夏油杰也感觉到一样的气息,如云如雾的磅礴气息之后是有着如山般咒力浓郁的无主咒灵。
这种特级咒灵给他的感觉太多熟悉了,夏油杰纵然一瞬间被那猛然出现的咒灵惊得一瞬间忘记自己在哪里,但是他下一秒就回头看向乱步的所在。
夏油已经和乱步说过,不能够随意召唤出无法控制的特级咒灵,就算是现在遇到危急情况,召唤出敌我不分的特级咒灵,也难保现在是不是更危险。但奇怪的是,这次咒灵出现的非常快,夏油杰回身的时候,首先就注意到了乱步埋头写作的稿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样,字里面不断地腾升出如丝如絮的咒力,而这些咒力逐渐在乱步背后凝成一个异样的咒灵。
这个咒灵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它甚至称得上美丽。
它身着一身华丽和服,点缀着色彩纯正的苔色、常盘色、柳染色,松叶色,这不同颜色的绿色中同样混杂着漂亮的金色和褐色,如同将清晨下沐浴金光的山峦峻岭都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咒灵有一双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连指尖都透着京都旧时贵女的优雅和礼节,而在领口上却已经可以看出那不是一个人类会有的头颅。那就像是一个水晶玻璃球,里面清晰地装着一个人皮之下没有骨头的肉与神经构成的头脑,而在头顶处有着如幻彩一般的血雾,在虚空中就如同天际的朝霞般随时要随风散去。
夏油杰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咒灵,有一刹那间自己忘记了害怕,仿佛此刻自己就在万物之主的造化之中,正在领略山林特有的神采。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为什么他没有感到一种畏惧。
因为这个咒灵从成型开始,它的目标人物就不是夏油杰,也不是伏黑甚尔,更不是刚才被乱步握住双手后失去了意识的星浆体。而是一开始,它就只看着只有自己一半大小的乱步。
乱步似乎有所察觉,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还有两行字。」
乱步很早就知道,如果咒灵拥有自己的灵智时,它们会知道如果把书写自己出来的人杀死,就可以彻底获得自由。这种认知是一种非常自然的了解,就像孩子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拥有这个念能力的时候,乱步就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不知道,这样的咒灵是要怎么产生的。
现在他知道了。
他的文字就是咒灵的载体,当自己把文字给这些咒灵寄生时,就是给了咒灵一个生命体,它们有自己的成长轨迹。而它们的成长轨迹与乱步对这个文字的把握程度有关。
「The Game of Laplace」本身并不是一个给予乱步灵感的念能力。而是乱步可以通过这个能力去治愈别人心理疾病,祓除他人身上背负的诅咒。
要做到这一点,乱步不可避免地会了解到对方的记忆。这些记忆原本不是用来给乱步提供灵感的。如果乱步不是创作者,这些记忆可能会有其他用途,比如欺诈师,他们可以拿这些记忆生财;比如说侦探警察,他们可以拿这些记忆破案。只是因为乱步是作者,所以乱步拿着这些记忆当做创作灵感。
所以如果乱步在念能力开启的红房间里面,开始写作,那么咒灵是会以同步成长的速率跟着慢慢地增长力量,开启灵智,知道要破除身上来自「江户川乱步」的桎梏。而如果乱步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故事,那么咒灵完全可能会以成熟体出现,越过懵懂无知的幼年期,直接知道要获得自由,就要杀了江户川乱步。
乱步虽然已经知道这一点,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停下来。
(还有一行字。)
(十个字。)
(九个字。)
夏油杰被眼前的景象忘记了自己的动作。他是第一次看到咒灵垂眸像是在看着自己孩子的母亲,那种神态是慈悲的,怜爱的,纵容的。但是这与咒灵从怀里拿出类似女子会贴身携带的佩刀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脚步好像是被定住了。
他就像是在看着电影荧屏上的人物在行动一般,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他偏偏肩膀动不了,手臂动不了,手腕动不了,手指连轻轻抬起来都好像失去了力气。他此刻应该更像是一个雕塑,脑袋完全放空了他不知道伏黑甚尔在做什么,他不知道星浆体怎么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明明知道自己要动的。
可是就像是鬼压床一样动不了。
乱步此刻已经停笔了,但是以夏油杰的视角看过去,那里尽数都有漏字,许是写得太赶了,来不及写结尾。而乱步却端坐在原地,朝着某个地方叩首后,这才转过头对夏油杰的方向笑了一下。
我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