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肉伤。主公莫要担忧。看到萧阁发自内心的担忧心疼,温峥心里一暖,随即又有些惊讶,他二人离得如此之近,他发现萧阁从前身上散发的清馥兰香已经荡然无存了。
主公怎么不熏香了?由他搀扶着,温峥怕他提到伤口来历,便问些无关紧要的。
萧阁笑了笑,现在事情繁多,没这个心思了,以后都不熏了。
他们二人走入正堂,侍女已备好了菜肴,有太湖四珍、长兴爆鳝丝、老鸭煲、嵌肉田螺都是温峥老家湖州的口味。
萧阁笑道,凤池,这次进军浙地,特意去你们湖州转了转,当真是好地方,我还请了个当地厨师到咱府上,你以后可以常吃家乡口味了。
听到此处,温峥皱眉问道,主公,我一直想问,酋云会的事情,如何解决的?
萧阁面色一滞,斟酌许久,也不知如何开口,与傅弈亭有关的事,他现在丝毫也不想提,凤池,先用膳吧,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温峥无奈地一笑,也开始动筷,食到一半,萧阁看着他那消瘦的模样,却也忍不住问起闽地的事情。温峥捡着轻松的说了,萧阁却不禁频频落泪,后来就将碗筷推在一边,再吃不下去。
虽然温峥没有详述,萧阁却能想到这几个月他有多艰难,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他真不知如何犒劳温峥才好。
凤池,以后作战的事由我和颂安他们上场,你只要呆在后方,稍作指点即可。先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事,一会叫我瞧瞧你那伤口,再叫宋无疾拿些上好的金创药敷上。
温峥瞧见萧阁如此体贴,不禁宽慰一笑,主公,我是军师,哪能让你替我指挥放心,这伤不出个把月,定会痊愈的。
好吧。萧阁将信将疑地应了一句,用完饭后,便唤宋无疾来给温峥瞧伤。
厚厚的白色纱布一层层揭下,温峥那暗红狰狞的伤口便展露出来,连带着周围的皮肤也有些许红肿,萧阁看得心痛,垂眸叹气,宋无疾看那伤口有些感染,又提出要持刀剃清污脓。
凤池忍一忍吧,熬过这阵就好了。萧阁走到他身侧,将手扶在他肩上。
主公温峥将他的手摘下来紧紧握着,一开始萧阁没觉得有什么,后来温峥换了个姿势,与自己十指相握,萧阁这才觉得心里有些异样,想挣脱开来,又见温峥忍着疼痛,紧咬牙关不肯出声,他也就没往下想,待宋无疾清理完伤口后,他便亲自上前,给温峥敷药。
温峥觉得自己很享受在萧阁身侧的时刻,他在不断安慰自己,虽然萧阁有事瞒着自己,但许是为自己着想,怕自己担忧罢了主公长大了,也该有些自己的心思,只要他还是拿自己当最亲近的人看待就好了。
方才忘了跟你讲,我在江宁造船,为得就是自黄海南下,一则与闽地水师汇合,绕过琼州海峡再取两粤;二则给内陆的兵士运些轻快的皮甲过去,南部气候条件不比这里,还穿常规银甲就太厚重了。萧阁将药膏轻柔涂在伤口上,神情专注。
温峥由他上着冰凉的药膏,主公想得周到,南部山间流寇太多,从陆上阻碍太多可是主公,我们的银子会不会紧缺?
萧阁展颜一笑,够用。我把扬州能卖的都变卖了。我要那些奇珍异宝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多犒劳几个军士来得实在。
啊!温峥一怔,便没再说出话来,他不禁觉得萧阁比之前变得更加果断了,真有种旋乾转坤的气魄和决心!
他们又就以后的计划商议了一阵,不觉已到了掌灯时分,温峥笑道,那架凤首箜篌,主公不会也给转手了吧?
萧阁的笑容突然有些发涩,这琴不算无用,偶尔还能弹奏,不过这次我走得急,没拿过来。
主公也许久没作画了属下还想看温峥仗着自己受伤,大着胆子提要求。
萧阁果然应允,这次要借着古书研究战船的规造,松泉斋里那小书立我还真带上了,颜料纸张都在,你若喜欢,便画给你看。
东园的书房比较小,萧阁也没有带太多人过来,于是他便亲自去门口的炉上烧茶,给温峥斟上,自己没坐,就去拿桌上的砚台,凤池,我去取水研墨,你先坐着吃些茶。
温峥真觉得此番回来之后,自己简直是神仙般的待遇,他忍住上扬的嘴角,待萧阁出去后,才撑着拐杖起身,走到书立旁,想替萧阁把作画用的高丽纸拿出来。
他从那摞崭新的纸中抽出了几张,正要合上书柜,却发现下一张的纸面上竟隐隐透出了墨迹。
温峥一愣,忙将那一整摞纸都抽出来,翻开一看,这些看似崭新的纸中竟藏着几张已经画过的作品,第一张是一只老虎,形态动作和扬州长春岭松泉斋旁挂的虎像十分相似,然而根本不是萧阁那种专业精美的笔触,反而临摹得极其笨拙粗劣,还都是用的浓重的黑墨,看起来滑稽可笑;第二张是从松泉斋望向窗外能看到的苍松与清泉,本是幅相合相宜的美景,画得却也是歪歪扭扭,韵味全无,十分不堪入目。
温峥有些想笑,这好像是谁家孩子来这里玩随意涂鸦的,然而再翻到第三张,温峥彻底笑不出来了。
第三张画的是个男子,虽然身姿比例很错乱,但那烟眉俊眼却与萧阁有几分神似,温峥的心骤然紧缩,他向左下方一瞟,骊山画圣傅弈亭 绘几个笔酣墨饱的大字张狂地写在那里,旁边一枚通红的秦王玺印也赫然在目。
傅弈亭已经来过了?!
不仅来过,还还在松泉斋里与主公戏耍?!
主公不仅没杀他,连来过的事都隐去了?!
一股怒气从丹田处直冲天灵盖儿,温峥觉得自己差点背过气去,再想想自己在闽地受过的苦难,这些年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的军师此刻再抑制不住,持袖捂脸抽泣起来。
萧阁捧砚走进书房,瞧温峥这副模样,忙将砚台放在一旁的花架上,凤池?你
傅弈亭来过了?温峥赤红着眼怒道。
萧阁先是惊异,然后下意识反驳,没有。
那请主公告诉我,这是什么?温峥抓起那几幅画一摔在地上。
萧阁愕然捡起那些拙劣的画作,头脑中一片混乱,自水灾之后他太过忙碌,根本没时间再作画,更不知道傅弈亭在书立里头藏了这些东西。
主公一直在骗我!温峥抓着拐杖的手在不停颤抖,黄河改道、淮扬水患、酋云会这些我都可以不去知晓,只是主公为何要瞒着傅弈亭来过的事情?!主公到底有何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