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自从伤愈后,便不再一味地躺在床上将养,而是时常清晨到屋外走动,直至近午才回到屋中。依晴虽不知这是缘何,但也从未问及此事。每每徐云一踏进竹屋,就会听到依晴的声音,“是公子回来了吧?”之后就如同先前说好的一般,一个端菜奉饭,一个抹桌布菜,其间的默契,仿佛已生活了数年。
可今天他一起身,便看到一套簇新的靛蓝色男装,与蓝灰色的绣有祥云的腰带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边的矮桌上。屋外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连日来熟悉的碗筷叮当声也不得丝毫,整个屋子静谧的宛如静止了时间一般。
徐云站起身来,向外屋走去,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娇俏身影。月余来冷峻的面庞,似是因为那个温婉女子的消散,而有了龟裂的迹象。一张俊脸,展现出的既有焦急,又有惶恐。寻人不得,他转身返回内室,目光再次落在矮桌之上。徐云眉头微皱,抬手拿起衣裳,“这不是前几日她在集市买回的布料么?这腰带?”徐云正思索着,不想衣下竟飘落一张纸。他伸出手将纸张接下,一边看着手中的这封信,一边缓缓地坐在了床边。
“徐云公子启上,小妹依晴深知公子非困于池中之物,既不告知小妹姓名,自是有其思量。然昨日之事已发,小妹自晓离别之期将至,特将衣装赠与公子,望公子念小妹悉心照料月余之微功,切莫与他人提及城外竹屋之所在。在此拜谢,韩依情书。”
徐云迅速浏览了信的内容,四十天来从未勾起的唇角,如今却挂着一丝苦笑,“何苦呢?依你的心思,当初救下我便已知晓这等毫末之事,”徐云握住信纸的手微微收紧,单薄的信纸马上就变得褶皱不堪,“将自己说得如此贪生怕死,难道我会不知你是何等思量吗?”徐云将信纸放好,双手轻抚着靛蓝衣衫,仿佛在赏玩着何等稀世珍宝。下一刻衣衫一展,便换将上了这套簇新的衣装。
收拾好自身的衣装头冠,徐云走出里间来到外屋,也只见得屋正中的桌上摆下的饭菜,大抵是刚刚疾步走出来寻找佳人,并未注意到方桌上的饭菜。只观得徐云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与失望,即使她与往常无二的备下了吃食,可终究是少了一副碗筷,少了同食的一人。也许从他的心底里,是希望再见依晴一面的吧。这等心事,恐怕也只有徐云本人才会知晓了。
徐云缓缓来到桌旁,一手扶着桌面慢慢坐了下来,指尖触及到一丝冰凉。目光所及处是几块碎银和一封简短的信。
“徐云大哥启上,小妹依晴已晓兄感激之心,然依晴心不在富贵利禄,兄之身份亦不应久居此荒野之所,依晴特备下几两碎银,只求能微助兄达奥良。桌之饭菜只当为兄践行之用,望徐云大哥能马到功成、位至尊极。依晴早怀游历湖海之心,谢兄给机遇,许依晴观云望海之期。途险,万望珍重。韩依情书。”
依旧是那种谦卑的语气,依旧是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依旧是让人觉得书者的不通情理。但这些在徐云看来却透着丝丝的暖意,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不需要过多的猜忌,她看得透他心中所想,亦看得透他的身家背景。两封信中虽然句句疏离谦卑,可那份关心谁又看不出呢?
徐云将碎银与信纸收入怀中,头微微垂着,不能看到此时的神情,然嘴角的那抹浅笑却分外明显。许久他抬起低垂的头,脸上温暖的笑容已是不在,换上的是冷若昆仑寒冰的峻颜。“屋外等候,一个时辰后返京。”言罢,便执箸开始回味在这竹屋中与依晴度过的四十余天,峻颜也似有回暖之貌。这餐饭的感受,已然被关在了徐云内心深处的一方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