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想避开这一桩没有她半点意愿的婚事,还是避开死亡。她还没见过陆安之,太不舍。
且这不舍的念头随着步步前行,几乎淹没了她。泪水忽然顺着眼眶汹涌而出,些许泪滴,还砸在她的手上。
闻说轿帘应是媒人来掀,不知为何眼前竟掠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林卿卿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觉得那是男子的手。
他掀了轿帘便来扶她,林卿卿下意识就是躲开,偏又因着情绪不稳身子也慢了一步,被人稳稳地拖住手腕。
“别怕。”
低沉又熟稔的嗓音蓦地入耳,林卿卿整个人险些僵住。
第31章 母亲
是陆安之的声音。
若非还存了一丝清醒, 她险些要当下扯下盖头,看一眼来人。
待上了轿,一侧的帷幔随着轿夫的行走不停地掀起一个小口。林卿卿小心撩起盖头, 掀起窗帷一角。只可惜, 新郎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她只能瞧见那马尾晃悠, 看不见人。
林卿卿在唇边反复咂摸着那句“别怕”, 她没有听错,就是陆安之。
可他怎么回来了?又怎么代替江玉笙来迎亲?
莫非是易容?
然她终是什么都看不见,在满腔欢喜过后,便又有些担忧。
这一次婚事,她做了将死的决心, 毕竟若是没有这场盛大的婚事, 便永不能知道林昌邑在谋划什么。
但若是陆安之也在其中,她想着陆安之能保护她, 又怕他因她出事。
林卿卿想起先前月折所说, 自林宅至毅王府,一路皆是开平大道,但开平大道也有大道的不同。在靠近毅王府的最后一条长街, 有一个拐角, 那处商铺最少,也是最适宜动手的时机。
林卿卿在轿中, 早扯下了盖头,她时不时小心撩一下轿帘确认行到了哪处。在将近那拐角时,愈是握紧了手中发簪。
起初,是马蹄扬起,她的轿子重重落地。林卿卿听得外面已有刀剑相撞的声音, 她在轿内迅速脱了最外层的束缚,连带着凤冠也一手取下。
然待她掀开轿帘,意欲向着那一袭大红衣裳的男子走去,却已是满眼混乱。
入目似乎不止一拨人,一队是迎亲随行,逃走的是毅王府上寻常家丁,留下的便是三辰宫人。一队是黑衣蒙面,各个手执长剑,一眼便知训练有素。还有一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江湖草莽,握着大刀,看着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林卿卿不及多想,在那新郎转身的当下,终于看见他的脸。那确是江玉笙的模样,可那般神情,又不似江玉笙。林卿卿愈是确信,那是易容了的陆安之。
她提步便要向陆安之走去,可他似乎正被缠住,一时不得脱身。林卿卿索性收了簪子,从地上躺着人的手里随手拎了把剑,结果这腰身不曾弯下,却有一人忽然从身后抓住她的衣角,紧接着握住她的手腕。
林卿卿看一眼来人,不及惊呼,便被人一路带至僻静的小巷。
“阿嬷?”
林卿卿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是从小照料她的阿嬷没错。只是看着,比六年前老了些,眼角已见细细的纹路。
可是阿嬷,明明几年前已经病逝。
“这里不安全,小姐随我走。”
林卿卿站在原地没动,她忽然无法分辨真假。并且,她已经六年没有见过阿嬷。如若有人假扮,她不能这般冒险。
妇人见她没动,回过头来:“小姐,你不记得我了?”
林卿卿小心挪动步子,一步步后撤,一面道:“阿嬷,你记得我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妇人心下焦急,这时才注意到林卿卿似是不信她,当即迅速道:“小姐最怕晚上一个人睡。”
林卿卿向后撤的身子猛地一僵,心口顿时涌上一股酸涩卡在喉间。
林卿卿扑上前猛地抱住她:“阿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阿嬷轻抚着她的肩,像小时候一样。然不过片刻,阿嬷仍是迅速道:“小姐,这里不安全,还是赶快跟我走。”
林卿卿下意识就要随上她的步子,到底是顿了顿,她向身后看去,外面的混乱似乎还未停止。
她一点一点放开阿嬷的手:“对不起阿嬷,我不能走。”
“你会死!”阿嬷愈是焦急。
“可能只有死了,才能知道林昌邑到底想做什么。我不能让他伤害别人。”
“不不不!”阿嬷连连道,“卿卿听我的,他没想伤害别人,从头到尾,他都只想伤害你。”
“跟我走!”阿嬷语调愈发急促。
这一回,林卿卿听出了其中隐晦。阿嬷分明是知道内情。她再不犹豫,当即便是随着阿嬷离去。
阿嬷带她穿过一条条小巷,最后在一间僻静的院子落脚。
林卿卿望着墙上挂着的辣椒和院里圈出的小片空地里面养的鸡鸭,这是长期有人住的居所。
林卿卿静静望着正从屋内拎了一个茶壶出来的妇人,声音尤带哽咽:“阿嬷,你真的还活着。我记得你当时生了好大一场病,后来没了气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是我原本就没死。”阿嬷凝着眼前的姑娘,总不能相信当年那个小姑娘竟长成了这样的倾城色。
且她,偏偏长得不怎么像她的母亲。
“我今日还能见着你,也算死而无憾了。”阿嬷摩挲着女孩的手背,眼底泛了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