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带牵连甚广,其实涉案金额更是高达半个国库。当然了,白雪怀疑这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因为国库极有可能没那么富裕。
这桩案子被称作为江南盐引案,是陛下登基后发生的最大的案子。
江南一带最赚钱的就是盐政,盐政的官吏们私自“超发”盐引,从中克扣、提留“引银”竟高达五千多万两,更别提那些商人从中获利。
国库空虚、天灾不断、贪官遍地,盐政上的问题已经深入骨髓,大约没谁会想到陛下会两件事情一起办,推广种植,清查盐政。
陛下登基第一年,由沈南槿上奏,揭开了一个掩盖已久的大窟窿。
沈艳艳原本在谈婚论嫁,这事一闹出来,瞬间门可罗雀。她自个儿也不在意,就窝在屋里绣花,绣花施针匀细,设色丰富,一针一线都很认真。
“妹妹别在屋里绣东西了,园里面走走,我陪你逛一逛,才落了一场雪,一点儿都不冷。”沈夫人才一进门就看见小姑娘在那忙着针线活,一想到原本热络的几家都不走动,婚事只怕要告吹,现在绣嫁妆没意义,而且更伤感。她担心小姑子心情抑郁,特意抛下家事来哄着:“你不是最喜欢梅花吗?梅花含苞待放,积雪未消融,是很好的景致。”
沈艳艳将手里的针线活儿一举:“是喜欢的不得了。”
沈夫人定睛一瞧,绣的是一个婴儿肚兜,上头绣着梅花,没给她自个儿做嫁妆。
“听说肖二奶奶怀孕了,虎头鞋做完了,做几个肚兜,来年夏天穿,嫂子帮我摸摸这料子,孩子穿着应该不闷吧?”沈艳艳的心情还不错。
沈夫人看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姑子没如预想的那般沉痛于婚事坎坷上,如此心胸豁达,怎么姻缘路就这么难:“你这孩子是知恩图报,现在还惦记着肖家二奶奶,但我听说她这一胎不太安稳,人都没敢挪动地方,就直接在五陵扎下根来,陛下指了好几个太医去,尚且不知结果。如今你不议论亲事也好,肖家那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肖二郎是个好人选。”
“嫂子千万别说这种话。”沈艳艳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我在灵隐寺帮她求了很久,一定会没病没灾,母子平安。”
沈夫人解释道:“不是我咒她,是她这一胎来的不是时候,遭了好大的罪,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
沈艳艳心凉了半截:“哥哥回来说的?”
沈夫人摇了摇头:“他倒不曾说什么,只是将家里面剩余的千年人参全都装起来送去了五陵。我是女人,也经历过鬼门关,当初我生你侄女的时候大出血,也只不过切了两片含在嘴里吊住了命,我看肖二奶奶这架势必然是生死大劫,即使熬过去了,只怕身子也如我一般。”
沈艳艳看着手里的肚兜,手微微发抖,自然明白嫂子的言外之意。肖家子息单薄,白雪就算生下了孩子,两方平安,倘若不是男丁的话,肖张也是要纳妾生子的。正房夫人膝下无子,无论怎么样日子都难过。比如沈夫人,生下女儿后身子就不好,转头便纳了两房妾室给夫君。
“白姐姐是跟着肖张才吃了苦头,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种事咱们外人也操心不得,全是命。”沈夫人颇有些物伤其类,摸着自个儿的肚子,一言不发。
沈艳艳停下了手上的针线活儿,直直的坐在那说:“其实这两天嫂子东奔西跑的帮我忙活着亲事,我本人是没什么感觉的,甚至后来他们一个个的避开,我也乐得轻松,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先帝在时,沈南槿是宠臣,沈艳艳颇受欢迎,点一点脚尖儿能够上皇亲贵族,往前看一看有门当户对,然而在落水以后,她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涌向她的好变成了窃窃私语的议论,她一瞬间从云端跌落,成为了一个残次品。
人生起起伏伏,如今的遭遇也不过是第二次的落水而已。
沈夫人叹息:“我懂你的心灰意冷,可日子还是要过的。”
沈艳艳垂眸:“我曾经跟白姐姐有过几次对话,她跟我说,人生有一个常见的失败公式。一个人到了年纪,凑合成亲解决问题;成亲后一地鸡毛,生个孩子维护感情;
生了孩子以后,发现矛盾更多,但是觉得为了孩子,不得不维系婚姻。人这一辈子,过得太失败了。”
白雪那些超前的理论自然不适合这个时代的人。
沈夫人听完之后,张了张嘴巴,紧张的说:“我的妹妹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现在就这么想,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不去想不去说,难道那些就不存在吗?
沈艳艳将话咽在了喉咙里,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