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很快远去。
长明没有拦阻。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片,轻轻弹出。
纸片随风而去,悄无声息滑入竹林。
须臾之后,竹林方向响起惨叫。
哀嚎和求救声此起彼伏,接二连三,长明却听而不闻,弯腰用笋刀把笋割下扔进竹篓,直到那少年从林中飞快逃窜出来,冲到他面前,突然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又立马起身匆匆逃走,很快消失的傍晚暮色中。
长明不以为意,那几名弟子早就被纸老虎追得往反方向飞奔而去了,就算折返回来,也不可能猜出是他放过去的。
慢腾腾将笋收割满一篓子,长明回到外门灶房,开始帮何大厨拾掇晚饭。
其实何大厨早就做得差不多,也用不着他帮什么忙,长明回去,正好赶上热腾腾的四菜一汤。
两个人吃这菜色,着实奢侈,但谁让他顶头上司是何大厨,谁也说不出二话。
“来来,尝尝我的新菜,鲜笋鱼片!”何大厨招呼他坐下,“咱爷俩再来个小酒,啧,今晚就齐活了!”
长明应声坐下,举筷夹菜,从善如流。
“怎么样?”何大厨伸长脖子。
“笋脆鱼嫩,调料是整道菜的核心,没了调料,光这两样也不够。”长明评价道。
“我就知道你懂我!”何大厨一拍大腿。“对头,这调料是我的独家秘方,我整整琢磨了一个月,才琢磨出来的,我敢担保,放眼别处,绝对找不出第二家一模一样的!”
长明也觉得不错,接连夹了一筷子。
“这要是有什么仙厨比试,别的不说,你保管能拿前三。”
何大厨哈哈一笑:“何止前三,魁首必定是我!”
说罢又叹气:“可惜啊,世人只知功名利禄,武功修为,何曾会关注什么下厨做菜?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个下三滥的活计。”
长明用筷子虚点盘子:“你再伤春悲秋,我就吃光了。”
半碗饭就着几个菜,瞬间被他扫光大半。
何大厨这才反应过来,两人风卷残云,直接扫荡一空。
不同于人前,两人私下相处很随意。
长明既能干活又愿意倾听絮叨,还能对他的新菜提出可行意见,对何大厨来说不啻知音,比那些叽叽喳喳眼高手低的外门弟子不知好多少倍。
“老何,我听说见血宗与本门渊源不浅,这么说这次门派大喜,见血宗宗主也会亲至了?”
何大厨摇头:“你这话可别在外面提起,犯忌讳。”
长明:“我看出来了,没提过。”
他在七弦门这么些天,上上下下对见血宗讳莫如深。
“当年见血宗势大,七弦门弱小,不得不屈从附庸,但掌门心中对这件事,委实觉得屈辱,不准任何人在门派内提起,如今刘师叔大喜,必然也是要给见血宗宗主发请帖的。不过宗主本人肯定不会来,来的应该是他的座下亲信。”
说到这里,何大厨面露忧色。
“我担心的,是见血宗会在刘师叔大喜之日来闹事。”
长明挑眉:“不至于吧,这样他要如何收服人心?”
何大厨苦笑:“他为何要收买人心?只要见血宗一天威势还在,七弦门一天没有出比周可以更厉害的高手,就翻不出见血宗的手掌心。刘师叔虽然天赋异禀,可现在不过才修行十余年,与周可以那等魔头,如何能相比?”
长明:“七弦门不是已经臣服于见血宗了?”
何大厨:“据说周可以在修炼一门邪功,每几个月就不定期需要吸食人血精气,而且普通人还看不上,非要长相端庄貌美的,之前是几个附庸门派轮流上贡,上回轮到本门时,正好有个杀害师兄弟的叛徒被掌门献过去,不知这次又会到谁……嗐,这些事也轮不上咱们操心,老老实实把饭菜做好就得了!”
絮絮叨叨一通,几杯酒下肚,何大厨终于心满意足去歇息了。
长明将碗筷拿到灶房收拾。
夜深人静,唯有孤月。
他心不在焉洗碗,一边琢磨起自己的四非剑。
有这把剑在,他也许能找到早日恢复身体和修为的契机,但剑流落何方,到底是在云未思手里,还是被周可以拿去,长明却记不得了。
自己是否要去见血宗找一找?
周可以从前就有收藏名器的癖好,若见了四非剑定然不会放过,兴许是在他那里。
咔嚓。
柴禾堆传来一声细响,细微得可以忽略不计。
长明如今的五感退化许多,但不意味着他连这声动静都听不见。
不必转身,一根筷子扔过去。
精准命中柴禾堆。
哗啦啦响动,不速之客被迫从柴禾堆里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