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楠双目微微睁大,只见这一大片草地中,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紫、黄、粉、白,交织成色彩明丽的画,方才被马蹄践出了点点汁液,洒在其他颜色的花瓣上,浓淡相合,极为美丽。
见静楠神色,荀宴就知她很喜欢,不由暗暗颔首,翻身下马,再牵着她往下走去。
“哥哥怎么知道这儿有一片花海?”
“刚到猎场时有事转了圈,正巧看到了这儿。”荀宴回答得云淡风轻。
远远跟在后方的侍卫隐约听到几个字眼,面上神经抽动,硬是忍住了表情变幻。
荀宴解下披风,铺在花海之上,看静楠开心地躺了上去打滚,也静静地坐下,守在她身旁。
天地无垠,四方遥遥不可望尽,唯有面前的人最为鲜活。
幼时,静楠不喜欢风景,独好美食和漂亮的珍珠宝石。慢慢长大开始学画后,才真正领略到自然的鬼斧神工,如这片花海,不知经过了多少日月,在无人打搅下,才能自由长出这片偌大的海洋。
风起,花朵随之伏倒,一层又一层,宛若浪花翻涌,二人猎猎鼓动的衣袍间,也慢慢添上各色花瓣。
静楠再次翻身,支撑起下颌,歪着脑袋看荀宴,双目眨也不眨,宛若好奇的幼鹿。
“怎么?”
“哥哥好看。”她答得飞快,视线依旧没移开,让荀宴一怔,转移话题道,“饿不饿?”
静楠颔首,看着他起身去不远处熟练地在洞里掏了只肥嘟嘟的灰兔,灰兔十分有力,被揪住后不停蹬腿,模样倒也有些可爱。
但静楠一看到它,脑中立刻就浮现了烤兔腿、红烧兔头等名菜,本就饿了,如此更是双目灼灼。
荀宴早有准备,待侍卫处理兔子搭好烤架后又掏出调料,边烤边洒,不一会儿便香味四溢。
这样的画面,让静楠想起四年多前,两人还未到清风镇时,就是这样边走边玩,偶尔露宿山林,哥哥就会托车夫去捉野鸡、兔子,然后亲手烤制。
他烤的野味,亦是一流。
两人慢慢吃罢,收拾后,一起躺在了花海之中,夜空浩渺,繁星璀璨,四周只有些许微弱的虫鸣声。
脑袋一侧,就能看到彼此,带来无上的安心感。
静楠从荷包中取出夜明珠,置于二人中间,珠光温润,令荀宴冷硬的棱角也似变柔了,在静楠眼中,愈显俊逸无双。
哥哥好看。她又在心中念了句。
被她凝神盯的人则仰躺着,似在观测星空,实则浑身无一处放松,身体绷得硬邦邦。
好在看着看着,静楠就升起困意,眼皮上下打颤,身体往旁缩,碰到温暖后自动停下。
她小声喃喃着只睡一会儿,眨眼间,就陷入沉眠,冷风被荀宴挡住,她则睡得香甜。
“毯子。”荀宴低道了句,立刻便有侍卫奉上毛毯,又飞快退下。
将静楠严实盖上,荀宴重新躺下,似什么都没想,纯粹地放空自己,难得的放松。
十八之前的他,早已习惯了黑暗和孤身独行,但十八之后,他遇到了一个呆呆的小姑娘,自此一直被黏在身边,慢慢的,从前一人的情景也就都忘了。
以前荀宴将其视为亲情,认为自己待圆圆如妹妹、如半个女儿,近几月频繁的意外后,才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那种心思……说来终究令人惭愧。
荀宴偏过头,这种时刻,才敢注视熟睡中的小姑娘,雪肤生光,软软嫩嫩,透着淡粉,仿佛一戳,就能戳出水来。
鬼使神差般,在他意识到后,就已经伸手碰了碰,再闪电般缩回。
触感……确实极好。
指尖泛热,耳根也在发烫,荀宴轻轻舒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待过了会儿,却是面无表情地又碰了一下。
如此重复,他的耳根烫了又冷,冷了又烫,亏得静楠睡得沉,竟半点没被他吵醒。
月上中宵,静楠在这花海中睡了近一个时辰,才被荀宴轻轻唤醒,“时辰不早,回营中去,明日还要早起。”
揉揉眼睛,静楠迷糊应是,被他带到马背上回营。
入帐后,她才渐渐清醒过来,奇怪地摸了摸脸颊,梦里,好像总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在戳她。
***
春狩第一日,以皇帝、太子为首,武将当先,其余人等随同的阵势开始,由于此次人员众多,声势浩大,为防有人误伤幼崽,便提前划出禁区,猎场范围大幅度缩小。虽额外投放了猎物,但今日的竞争注定格外激烈。
偏偏春狩开始前,皇帝特设重奖,其中一枚令牌有免罪责之效,最是令人动心。
静楠坐于高台,才喝了两口水,身下大地一阵颤动,烟尘滚滚,瞬间便只剩下千人背影。
“乡君可要押注?”有人凑来小声询问,挤弄眼神,示意她看向不远处被众女围绕的一方小桌。
“押注?”她奇怪地重复了声,投去目光。
只见被众女围绕的人,不是郭平安又是何人?她已恢复女子装扮,半长不短的头发颇为独特,意外的并未受人排挤,反而大受欢迎,这会儿更是公然在猎场中设赌,怂恿众女下注,当然,皇帝及太子并不在下注之列。
众女得见静楠身影,忙让路,齐齐露出默契的眼神,道太子不在其中,乡君定不会下注。
往常这样的话静楠听来毫无感觉,甚至会认真回答她们,今日一听,则是诡异得沉默了,而后才慢吞吞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压林琅。”
郭平安揽过,奇道:“才押五两银子?”
除去这五两银子,静楠荷包中仅剩那枚夜明珠,其余的什么都没带。郭平安上下扫视一通,好奇指着那玉佩,“这个不能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