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压下几度欲脱口而出的诘问,大公主又喝几口茶,告诉自己,他们宋家人不至如此。
她重新组织语言,“当初的事……其实父皇早已后悔,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当,这几年都夜不能寐,身体都差了许多。”
荀宴垂眸,面前人不清楚当初的内情,当然也不知道皇帝不仅用圆圆做诱饵,更对她和荀家动了杀意。
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内心的波动竟也不是很大,“那还请圣上保重龙体。”
“但只有你回去,才能叫他高兴。”大公主略提高了声音,“太医说过,父皇已经没有几年寿命了,群臣一直在催他另立储君,他却依旧坚持立你为太子。东宫修葺一新,一直在等你啊,阿宴。”
大公主对荀宴,有理解,亦有些许埋怨。不同于那些儿子,皇帝待她是真心疼爱,她自然也以孝诚回报。
在她看来,父皇固然有错,可到底是为阿宴着想,每一步都在为他铺路,纵然手段过激,亦是情有可原。
阿宴他……未免有些狠心了。
“殿下便是要说这些?”荀宴掀眸问她,漠然的眼神让大公主哑然无声,竟不知如何回。
“如果只这些,殿下便不必说了。”他慢慢转动轮椅,“清风镇景色不错,殿下来这儿游玩一番,确实选对了地方。”
他看向静楠,“圆圆,走。”
“等等——”大公主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就不想快些治好腿吗?天下名医皆收于皇宫,父皇定会举尽全力为你医治。”
“不必。”荀宴动作未停,任静楠推着他,“有人照看,如此也不错。”
大公主:“……”
看他的态度,并不担心大公主会泄露行踪,对太子之位亦丝毫不在意。
大公主气得抚额之余,又有种诡异的欣慰感,似是从中找到了曾经那个少年的些许影子。
“也许得在这清风镇多待段时日……”她轻声道。
贴身宫婢不解道:“殿下想让太子回京,直接传消息给圣上不就好了?”
几年来,这位太子的事迹在上京可谓人尽皆知,都知道当初圣上为了护他,先把人养在了御史大夫府中,再在先太子废了一腿、秦王谋反失败后,立推众议,固执地要立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为储。
当时正值朝堂动荡,世家势力几乎全被圣上狠狠压了下去,无人敢轻易提出意见,便应付着应了下来。
他们想,那位许是出了事,生死不明,圣上一时爱子心切,此时不能逆着来,不如顺其心意,待过段时日人清醒了就不会如此。
哪成想,这不清醒,竟持续了四年。
“我是想让他回京,却也不想与他结仇。”大公主摇头,“他有心结未解,不可强求。”
依她来看,那解铃的关键之处,恐怕还在圆圆那儿。
决定一下,大公主立刻着人去买下与他们临近的房屋,做好每日厚着脸皮去找人的准备。
她的举动起初令古耀惊喜不已,待发现这位高傲的大公主再也不见自己,而是整日去寻荀宴时,登时脸都绿了。
“哥哥有没有在京中听到过关于荀公子的消息?”古月容问。
“并无。”古耀在上京毫无人脉,连京中有那些有名的权贵都不知,更别说打听消息。
他本以为这荀公子是个家世没落的的官家子弟,但如今事实可能不尽如所想。
沉思片刻,古月容道:“爹的生意有意往京城那边移,听说结识了京中一个大商行的管事,商行素来消息灵通,哥哥若好奇,不如寻机让爹去打听打听。”
“言之有理。”
…………
拈起第三块桃花饼时,大公主依旧没有感到腻。
哑仆手艺太好,薄馅儿微甜,饼皮略脆,令用惯山珍海味的大公主也感到惊艳。
因她这沉迷美食的架势,静楠与她很是融洽,二人交谈得少,但时常坐在一块儿享用佳肴点心,一动筷便是许久。
家中出了内鬼,大公主又无法轻易撵走,荀宴无奈之余,干脆这几日都出门去了。
眼不见为净。
这日,大公主见荀宴和哑仆都不在,便慢慢开口道:“圆圆,这几年,和哥哥过得如何?”
这个问题是静楠很少接触的。
她想了想道:“很好。”
“那就好。”大公主抿唇轻笑,接道,“不过,你的荀伯伯他们都很想你们,怎么不和哥哥回去看看?”
“会回去的。”这句话倒是答得很流利,且头也不抬。
大公主被一噎,心道这倒是和阿宴的回答风格很像,小姑娘莫非一点也不想荀家人么?
取来一罐甜酱,静楠有礼貌地先递给大公主,“要试试吗?很好吃的。”
“嗯,好……”大公主心不在焉地用着,余光忍不住开始扫视全院,从布局到景观都很明显偏柔,处处都是小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如那棵树下的秋千,绳索上缠绕着数根桃花枝,桃花很新鲜,定是每日更换。
香樟树的高枝上,挂了几个小巧的布娃娃,不用想也是小姑娘才会有的主意。
这座房屋虽小,却布置得十分温馨,只从这些物件中,仿佛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流淌的脉脉温情。
阿宴享受着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