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跳动不止,宋善明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回着景珏的话,“王妃的身孕看似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她原本是难以受孕,想必也是王爷与王妃的福分,只是王妃身子大不如前,如果不好好调养,怕是孩子是留不住的。”
好似一盆凉水迎头浇下,他坐了下来,“身子受损?可是在幽城的时候,她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话未说完,景珏语滞,那段时间他一直忙着军营与北戎那边的事情,陪着她的时间十分少,如果她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宋善明将药方写好,交给景珏时,便看到他神情恍惚,“想来是王妃怕王爷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王爷,微臣看王妃的脉象,似乎之后体寒又发作了数次。王妃身子已经如此,这次又开错了药方,下次是万万不得出现这样的意外。”
蜡烛已经快燃到了尽头,光线开始变暗,映着景珏的脸也是明暗不定,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着拳头,抑制着心底的悲喜交加,声音暗哑着,他让外面候着的人拿着药方去抓药,随后对宋善明道:“今日天色已晚,宋御医就在王府歇下吧,等王妃的病好了,你再回去。”
宁雨宣如今这个样子,宋善明这个时候也没有办法走开,辞官归乡是事情也只能继续耽搁下来,有王府的小厮将他引至安置的地方,他掏了些银子,让那小厮去自己家一趟,告诉家人归乡推迟的事情。
屋子中只剩下景珏一人,他又回到宁雨宣身边坐下,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眼角竟泛着泪光,此时宁雨宣还未清醒,她脸上的热度也没退去。景珏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任何迹象。
但是,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他们的孩子了。正月那会他们住在田家,田家小娘子难产的时候,他便想过,宣儿无法受孕,也该是幸事一件。但是从宋善明口中得知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宁雨宣一直昏迷不醒着,只觉得自己脑子中像是塞了铁一样得沉,手被人攥紧着有些难受,但更难受的还是浑身冰火交加。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比起自己的难受,她更担心闻人秋的腿伤。
景珏见宁雨宣手掌发力,似要挣脱自己的桎梏,她面色酡红,嘴唇嗫嚅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担心宁雨宣是又难受了,他俯身将自己耳朵凑到她的唇边倾听。
“闻人……闻人秋……”
哗然一声,仿佛有什么在自己脑子中炸开,他微微抬起自己的脸,看着宁雨宣依旧梦呓着,那唇形所表述的,证明他刚才没有听错,他阔步走到外面,唤来近旁伺候的下人,“王妃的药煎好了没有,怎么还没送过来?”
那下人被他满身怒气吓了个半死,匆忙应是,便连滚带跑地去了后厨那边看药熬的如何。
虽是初夏的时候,夜间晚风还是寒凉得很,枫叶习习,簌簌落落的声音。景珏在庭院中吹了许久的夜风,但那心中升腾而起的怒火还是没能压制下来。
直到那边楚楚从外面端着刚煎好的药来,却见景珏没在屋子里,反而独自一人站在檐下,头顶上的灯笼随风摇晃,映出他脸色沉沉,楚楚不由得心中发慌,端着药碗向他行礼,“王爷,药已经熬好了。”
景珏冷颜,接过那还散发着热气的药碗,问她,“这段时间本王不在府上,王妃可有出门?”
楚楚本来就对景珏有些发怵,再加上现在他脸色不愉,她更是战战兢兢,忙低着头道:“这些日子王爷不在府上,王妃是每日都待在府上研究医术,不曾出过半步府门。”不知景珏问这个话是什么意思,她正要继续说什么,就见景珏朝他摆手,她只好先退下。
屋中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光亮,景珏走进去,将药碗暂且摆在一边,又从柜子中拿了一只蜡烛出来,只是在绕过书桌的时候,发现了那桌上成堆的医书,他眸子又暗了暗,去用火石将蜡烛点燃。
漫漫长夜,弦月倾斜,东边隐隐有鱼肚白显露出来,草丛中露水深重,枝叶葳蕤,鸟雀在横影斜枝间跳跃,鸣声清脆悦耳。
宁雨宣转醒之际,身上的灼热温度已全部退去 但还残留着凉意,令人发颤,而屋子中空无一人,桌上只余两盏烛台蜡烛已经燃尽,泪尽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