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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2)

第3章

这是一所学校?

萨克斯提着一个黑色的大号刑事案现场鉴定工具箱,走进这条幽暗的走廊。她闻到发霉和朽木的味道,看见头上的天花板角落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绿色的墙面漆已经开裂。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学音乐?这里根本就是萨克斯的母亲喜欢看的安·赖斯小说里面的场景。

“很阴森吧?”一名鉴定组技师打趣道。

他说得没错。

走廊尽头,有六名警员站在一扇双开的大门旁边,其中有四名是巡警,两名是身着便服的探员。衣着邋遢的朗·塞利托正在询问学校的警卫,同时低头在记事本上写着什么。这名警卫身上的制服也和这里的墙壁、地板一样,沾染上了灰尘和污渍。

通过这道开启的大门,她看见另一个幽暗的房间,房间中央的地上有个浅色物体——那名遇害的死者。

她对现场鉴定组的技师说:“这里需要打灯,要两个。”这名年轻人点点头,立刻回重案现场鉴定车上拿。刚才他把那辆载满各式现场搜证工具设备的厢型车停在了学校外面,车身有一半开上了人行道,因为那里是他唯一能停车的地方,对驾驶一九六九年出厂的卡马诺ss型跑车、以平均时速七十英里开往这所学校的萨克斯来说,他开车的速度也许太慢了一些。

萨克斯看着这位仰面躺在十英尺之外的年轻金发女人,她的双手被反绑压在背后,腹部因此拱了起来。尽管这间演奏厅外休息室的光线十分昏暗,但萨克斯只瞄了一眼,就看见被害人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她的嘴唇和脸颊上都染有鲜血——这可能是被害人咬破舌头造成的。在勒杀案中,这是常见的现象。

她继续观察。死者没戴结婚戒指,翠绿色耳钉,脚上穿的是破旧的慢跑鞋。此外,死者没有明显遭抢劫、性侵害或凌虐的迹象。

“谁是最先到达现场的警员?”

一位留着黑褐色短发的高个子女人说:“是我们。”同时扭头指向身旁的金发搭档。萨克斯看见她的胸牌上写着“戴安·弗朗西斯科维奇”,而另一位则是“南希·奥索尼奥”。她注意到她们的眼神仍十分不安,弗朗西斯科维奇的手一直反复拨弄着枪套上的纽扣,而奥索尼奥的视线则一直停滞在尸体上。她想,这两个人一定都是第一次碰上凶杀案。

两名女巡警对萨克斯概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她们发现了疑犯,突然一阵闪光,疑犯便消失了;情势变成疑犯困守,然后他就不见了。

“你说他宣称手上有人质?”

“他是这么说的,”奥索尼奥说,“但清查后发现学校里的人并没有少,我猜他是虚张声势。”

“被害人是谁?”

“斯维特兰娜·拉斯尼诃夫。”奥索尼奥说,“二十四岁,学生。”

正在和警卫谈话的塞利托转过头,对萨克斯说:“贝迪和索尔正在询问今天早上待在这幢楼里的所有人。”

萨克斯朝现场扭了下头说:“有谁进去过?”

塞利托说:“最先赶来的巡警,”他朝那两位女警示意,“然后有两名急救小组和特勤小组的人。他们一清查完便马上退出来了,现场保存得十分完整。”

“还有那个警卫,”奥索尼奥说,“但他进去不到一分钟,就马上被我们赶出去了。”

“很好,”萨克斯说,“证人呢?”

奥索尼奥说:“我们刚来的时候,有一名清洁工在演奏厅外面。”

“他说他什么也没看见。”弗朗西斯科维奇补充说。

萨克斯说:“我还是需要采集他的鞋底纹路做比对,谁去帮我把他找来?”

“我去。”奥索尼奥说,随即立刻离开了。

萨克斯打开黑色的刑事鉴定工具箱,拿出一个干净的塑料袋,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白色特卫强连身服。她换上这套衣服,将帽子拉过头顶,再戴上手套。这种服装现在已成为纽约市警局所有鉴定部门的标准工作服,它能防止一些诸如毛发、皮肤细胞之类的微细物质从鉴定人员身上脱落污染现场。这种服装还配有一双靴子,不过萨克斯仍然依照莱姆的要求,在靴子上绑了两根皮筋,以免自己的脚印和被害人及疑犯的脚印混在一起。

她戴上耳机,调整好麦克风,将接头插在摩托罗拉对讲机上。她先呼叫总部请他们转接至普通民用电话,经过一番复杂的转接系统操作后,林肯·莱姆低沉的声音便清楚地传进她的耳朵里。“萨克斯,你到了?”

“嗯。这里和你说的一样……他们把疑犯逼至绝路,然后他就突然消失了。”

他轻声笑了一下。“而他们现在要我们把他找出来。我们应该先确认一下有没有人犯错。等等……指令。音量降低,降低。”步话机中的背景音乐消失了。

刚才那位陪萨克斯一起走过幽暗走廊的鉴定组技师回来了,搬来两盏架在三脚架上的照明灯。

她把照明灯安置在门口,打开开关,然后才小心翼翼跨过门槛,进入犯罪现场。

关于刑案现场的搜证方式虽有许多不同意见,但一般说来,警探们大都同意进入现场的人越少越好。然而,现在大部分警局都还是以小组为单位进入现场。在林肯·莱姆发生意外之前,他总是一个人搜查犯罪现场,而他现在也坚持阿米莉亚·萨克斯应该这么做。在有其他鉴定组员一起工作的情况下,你很容易分心,而且会觉得——不管是有意识于是无意识——同伴一定会找到你遗漏的东西,从而丧失警惕性,松懈下来。

此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理由支持单独搜索。莱姆相当清楚,搜索者与犯罪行为之间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微妙关联。鉴定人员若独自在现场搜索,比较容易重塑被害人和疑犯当时的心理状况,并据此做出正确的判断,找出隐藏的证物。

阿米莉亚·萨克斯此刻正即将陷入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中。她看着那具年轻女性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附近只有一张纤维板桌子。

尸体旁有一个打翻的咖啡杯、一本乐谱和一小截银色的长笛组件。当凶手把绳索套上这个女人的脖子时,她显然正在组装长笛。直到断气,她手里仍紧紧抓着另一截未装好的长笛。当时,她想过要拿它作武器自卫吗?

或者,这个女人已彻底绝望,只想在死前牢牢抓住某个熟悉的东西?

“我走到尸体旁边了,莱姆。”她一边拍摄数码照片,一边用步话机和莱姆通话。

“继续说。”

“她仰卧在地,但警员最初发现她的时候,她是腹部朝下趴着的。她们为了给她做心肺复苏才把她翻过来的。她脖子上有明显遭人勒杀的伤痕。”萨克斯小心翼翼地将她翻回原来腹部朝下的姿势。“她的双手被某种旧式手铐铐住,我没见过这种手铐。她的手表坏了,停在大约八点钟的位置,看起来不像是不小心摔坏的。”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捏了一下女人细细的手腕,发现女人的腕骨也碎了。“没错,莱姆,手表是疑犯踩坏的。这块表不错,精工牌。疑犯为什么把它踩碎?为什么不把它拿走呢?”

“好问题,萨克斯……这也许是条线索,也许什么都不是。”

这句话倒是可以成为刑事鉴定科学的箴言之一,萨克斯心想。

“赶到现场的警员割断了她脖子上的绳索,没动绳结。”警察在割开被勒死的被害人身上的绳索时,应避免破坏绳结——绳结的系法可以透露出不少凶手的个人信息。

萨克斯接着使用黏胶滚筒来收集微细证物——近来刑事鉴定专家认为,过去使用的真空吸尘器存在吸入过多无关物质的缺点。因此现在大部分现场鉴定组的人员都改用滚筒,这是一种类似黏狗毛用的黏性滚轮。她把黏到的证物装袋,再用镊子从尸体身上采集毛发,并刮下指甲缝里的碎屑组织。

“我要开始走格子了。”萨克斯说。“走格子”一词是林肯·莱姆发明的,这是他坚持使用的刑案现场搜索方式。格状图形搜索法是容易理解的方法:先从一个方向来回搜寻,然后转个直角,把同样的地方再走一次。走格子时不仅要留意地面,也要注意观察现场的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

她开始搜索,寻找一切被抛弃或掉落在现场的物品。她用滚轮黏取细微物证,用静电法采集脚印,并用数码相机拍摄现场的照片。虽然过一会儿会有摄影小组来拍摄完整的现场记录,但拿到这些照片还得花些时间,而莱姆又坚持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取到一切可以参考的照片。

“警官?”塞利托喊道。

她回头望去。

“只是问一下……因为我们不知道那混蛋藏在哪里,所以想问你需不需要我找人进来支援?”

“不用。”她说,但也暗自感谢他的提醒:这里正是疑犯最后消失的地方。她想起林肯·莱姆的一条刑案现场守则:仔细搜索,小心背后。她摸摸身上那把格洛克手枪的枪柄,确认它的位置——在穿上特卫强服装后,枪套的位置变得比平时高了一些——以便能在紧急状况发生的第一时间抽出。检查过后,她便继续进行现场的搜证行动。

“有了,我找到一个东西。”过了一会儿,她通过步话机对林肯·莱姆说,“在休息室,离尸体约十英尺的地方有一小块黑布,是丝质的。我是说,看起来像丝质的。这块布盖在被害人的长笛零件上,应该是属于被害人或嫌疑犯的东西。”

休息室里已找不到其他东西了,她走进演奏厅,同时右手不由自主地移向格洛克手枪的枪柄。在发现演奏厅里根本没有暗门或其他出口,也没有任何可以让疑犯躲藏的地方之后,她才稍稍放松一些。然而,在她开始走格子时,还是感觉到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中逐渐升起。

阴森……

“莱姆,这里有点奇怪……”

“我听不清楚,萨克斯。”

她这才发现,在不安之下,她说话的声音也变成了轻声细语。

“在倒在地上的椅子之间,系着一根烧焦的绳子,看起来像是引信一类的东西。我闻到燃烧过的硝酸盐和硫黄的味道。现场的警员说嫌疑犯曾开了一枪,但这里的气味不像是火药,而是别的东西。啊,有了……这是一种灰色鞭炮,也许这就是他们听见的枪声……等等,还有别的东西……椅子底下有一小块绿色的电路板,连接着一个扬声器。”

“小?”他不客气地说,“萨克斯,一英尺和一英亩比起来是小,一英亩和一百英亩比起来也是小。”

“对不起,这块电路板的面积大约是二英寸乘五英寸。”

“和一毛钱的硬币比起来这块电路板算是很大了,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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